与信仰对话
当一系列的社会恶性事件烛照出我们社会的真相种种,一定有人追问,人心有恙否?信仰可安在?
信仰,对一个人而言,是生命的炽热和灵魂的追求;对整个社会而言,是坚守德性、敬畏制度;对于一个党而言,则是传承光荣、永葆先进。
如今,当我们愿意从这个心灵的源头来审视自身的时候,信仰这条轨迹对于我们这个国家而言,并不是“来无踪”,也不容许“去无影”。它的重建之路,必然要承载光荣的历史、坚守道德的阵地、重归理性的轨道,偎贴在社会大众一言一行之上。
寻:信仰的踪迹
文_本刊记者 叶茂
无畏时代:离地三尺的神明哪去了?
有人说,中国最精彩的电视节目,不是各种电视剧、娱乐秀,而是“质量万里行”。食品凶猛、药品凶猛——色香味俱佳的背后,充满凶猛的化学添加剂或转基因,从三聚氰胺到瘦肉精,从洗虾粉到苏丹红,从地沟油到染色馒头、皮革制果冻,以及最近被曝光的胶囊铬超标,企业把用废料“蓝矾皮”生产的工业用明胶用于药品生产……这些恶性的药品食品安全事件让人们陷入了一种无奈的“审丑疲劳”。
怎样解决?国家数次专项治理固然在完善食品安全法律法规方面有了坚决推进,使打击食品安全违法犯罪有法可依;另一方面,整个社会意义上的道德失范问题也随之浮现。
2012年5月14日召开的道德领域突出问题专项教育和治理会议就尖锐地指出,对于多个领域出现的造假之风,除了补齐制度的“短板”,还应注重信仰缺失、道德失范的问题,“还老百姓以信心”。
实际上,当今社会上昧着良心的“无惧无畏”又岂是只在食品、药品的领域?
“实用至上”之风,从民间吹向了高校和学术,还吹向了官员群体。为了利益不顾学术上的纯粹,出卖自己尊严的教授比从前更多;官员群体的大部分负面新闻背后都无不闪现着“在其位,不谋其政,拿着老百姓给的权力谋私利、逐政绩”的不正之风,有的官员为了在位有限的几年里“搏出位”,甚至无所顾忌。
为了博得利益,各种名人也在“掺假兑水”。抄袭、假唱、易容、超越底线地炒作绯闻。诚信随着传统信仰体系的崩塌而不复存在。真诚、互信变得奢侈起来。如今我们“有钱了”,却“穷得只剩下钱”。
信仰,仿佛变得廉价而易碎。“老人跌倒该不该救”、“幼儿被车碾压路人视而不见”这些问题也随之出现,而这种道德困境和价值缺失正在煎熬着中国——“转型期”与良心在竞赛。
中国,还能信什么?谁还能让人相信?中国的各个阶层似乎都陷入了一种信仰和信任的沼泽。在传统的中国文化里,民间百姓信奉鬼神,所谓“离地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初级的敬畏心,如今在民众中都已基本消失。值得追问的是:那个离地三尺的神明哪去了?
伪信仰:快餐为饥渴而来
一方面,社会在信仰的层面大呼饥渴,另一方面,“神医、高人”纷纷登场,灵修班、辟谷课之类也广受欢迎。这让很多胆子大、有手腕的人找到了商机,一番包装之后,就开始大行其道。
据南京师范大学道德教育研究所的调查,宣称确信自己有某种信仰的中国人有49%。该研究所的檀传宝教授认为,更多人有意或无意地选择游离在制度型宗教信仰之外,但热衷如求签、祷告、看相、算命等活动。这些活动无疑“见效”仿佛更快、诉求更为直接。过去一年中,算过命的中国人有3.62亿。
“你难以想象,居然有这么大的需求!”曾在“灵修大师班”做过一个所谓大师助理的李嫣然告诉记者,当初上灵修课的时候,早已忘记了学员们到底为啥烦恼,只记得黑压压的人群和“大师”嘶哑的嗓子。她说自己天天和“中国病人”打交道,常有“进了疯人院”的感觉。记者问,疯人是什么?她说,“集体无意识”!
好处,是这类活动的诱饵,吸引为个人谋求私利的“利己者”,而不是追求社会公义与和谐的“利他者”。因此这种“精神快餐”实则与信仰的心灵追求相去甚远。
四川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副所长胡光伟通过多年观察,发现真正纯粹的、褪去经济色彩的信仰号召在中国太难见。
“如果你观察当下凡大有蔚然成风之势的与心灵有关的活动,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它的传播路径就像很多流行文化的全球旅行一样,门槛低、诱惑强,不仅捕掠精英阶层,也开始进入寻常百姓视野。”胡光伟说。
从信仰上寻求药方,在不少学者看来,是解决社会问题的终极良方。然而,一个首先需要反思的问题横在面前:一个有着几千年文化传统的中国在面对这场社会剧烈转型阵痛之时,为何找不到信仰的种子?人心藏得太深,还是坍缩得太厉害?
谈到今天流行的精神快餐,胡光伟认为,它没有挖掘传统文化的根基,没有价值重建、没有注重漫长投入后的内在修为,仅仅是为了一解社会的信仰饥渴,其作用不啻另一种“实用主义”。
“成功控”:信仰无用论?
近日,河北大学青年发展研究中心发布了《大学生生活质量调研报告》,在对全国11所综合性大学在校本科学生的人生观调查中,66.1%的大学生信仰包括个人幸福、享乐、功利在内的“实用主义”。
在职业选择上,该报告将30年前大学生和现代大学生的目标总结为“老三到”和“新三到”。30年前,到基层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是一代大学毕业生的理想选择。现在,到国外去,到外资企业去,到挣钱多的地方去,成了一些大学生的主流选择。
青年人的选择,折射了产生这样价值观的社会土壤。有什么样的社会土壤,必然产生同等的社会期许。
“成功——就是我们现如今最大的社会期许。”河北大学青年发展研究中心顾问杨振斌说,“市场导向下的浮躁社会加速了人在‘成功学’上的步伐,像一个庞大行进的大军,吸引着向往‘成功’的人,那么信仰确实显得有些‘无用’。”
正历“转型期”的中国,市场的熔炉如火如荼,监督与机制都尚未健全,市场本身并不能分辨善恶,还可容纳各种各样对整个社会来说极不道德的交易,同样,一些人把名誉、良心、权力和官位等当作商品与金钱进行交易,只要占有者愿意,都可以商品化,这是符合“结果导向”的。
如此一来,当前所存在的乱象,其形成主要肇始于市场经济条件下人们过度的“结果导向”——实现物质利益最大化,如此难免不断淡化和冲刷人们的“敬畏”之心——一切信仰得以建立和巩固的支柱,从而产生社会上的各种不良现象,价值观是非难分,荣辱莫辨。追逐政绩结果的官员“不择手段”,追求市场利润的商家老板“不择手段”,在追逐名利双收的学术竞赛中的教授“不择手段”……
共产主义:尴尬与坚守
同样面临功利主义“现实处境”的,还有共产主义——
曾经,在建党立国的时代,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号召全国群众抵御外侮、解放中国、建立政权、开创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其中有太多常人无法想象和实施的创举。如此大的向心力与凝聚力,并非巨大的物质利益所换取,而是看不见的坚定的政治信仰让党员能够带领起全国的群众。
共产主义这一在上世纪历经风云、沐浴鲜血的革命理想,在今天崇尚商业奇迹、社会浮躁安逸、个人主义泛滥的21世纪,受到了新的挑战——它离我们是不是越来越远?
对于一部分党员来说,对共产主义的坚守渐渐被个人的安逸、物质的满足感、权力的欲望所攻破,大搞腐败、生活腐化。有的党员干部甚至语出荒诞。胡长清曾对移居国外的儿子说:“总有一天中国会不行的。”为此,胡长清全家都办了化名身分证和因私出国的护照,准备一有风吹草动时就开溜国外;已被枪决的北京电子动力公司经理兼党委书记陈铭曾说了这样一句“肺腑之言”:“在地球爆炸之前,不可能实现共产主义”;山东泰安原市委书记的胡建学曾私下对其部下说:“走社会主义道路没有出路”……
另一种尴尬,则是“洋主义”遇见“土神仙”。为了升官发财,消灾避祸而求神拜佛、迷信风水在党员干部俨然“风生水起”之势。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一些党员干部的迷信使他们腐败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河北省原常务副省长丛福奎结识“大仙”殷凤珍后,便在家中摆佛堂、供神台,在枕头底下压“五道神符”,以做佛事为由,向私企老板们伸手要钱要物。
今日的社会中,也仍有不少优秀的共产党员坚守着心中的信念。2010年10月才辞世的杨善洲,担任云南省保山市领导20多年,两袖清风,一辈子都爱和群众一起劳动,爱走群众路线,被称为“草帽书记”,死后留下五六万亩郁郁葱葱的山林。其群众观、权力观、名利观无一不在践行共产党员的信念。而积劳成疾,身患癌症,却探索出了利于农村发展与稳定的“城南经验”的南充市营山县城南镇党委书记文建明,算作一个当今共产党员精神坚守的榜样,被成为“当代焦裕禄”。
然而,共产主义不能止于榜样,它怎样取得党员群体的广大认同?它能否再次燃烧激情?能否战胜现实社会的功利与诱惑?不少人把目光对准了青年教育。如果一个青年党员在入党的那一刻,都不能对共产主义形成信仰,那么在以后的人生经历中,面对强调逐利的社会、强大的诱惑,信仰纯粹性的保持更令人堪忧。不少高校都在研究如何避免入党宣誓的“走过场”现象,加强信仰教育,增加了强调神圣性的内涵。
不过,四川省直机关党校教授魏敏生认为,一个党员在人生的道路上真正面对复杂环境时,却仍不可避免地面临信仰与现实、良心与利益的竞赛,实际上,这也是一场关于“无用”与“有用”的竞赛。
述:他们的信仰故事
文_本刊记者 叶茂
一个人在心灵层面有所执着,背后必定有他的故事。他们穿越过人生的风暴,行在心灵平静的沙滩上。这样的人是普通人,也不是普通人。他们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又超越着生活的平凡。
用生命拯救生命
“有女孩最近打来电话想自杀,身世确实很惨,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下忙?”
赵广军是一个志愿者。他吨位很重,身材胖胖的。年近30岁的他,在母亲安排下与一名女孩饭桌上相亲,刚坐下来,赵广军正心里嘀咕着“对方一看我这身材,估计没什么戏了”,忽然电话又来了。
2004年底,赵广军自费开通了“生命热线”, 2007年5月又挂牌成立了“赵广军志愿服务工作室”,专门为生活中遭遇不幸和承受压力的人提供援助。
生命热线,即“用心灵影响心灵,用生命挽救生命”。赵广军说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了“生命热线”上。“最惨的时候,连续三天三夜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停地有电话打进来,连吃饭时间都没有。交过的几个女朋友都离开我了”然而,他成功地挽救了200多名轻生者,还挽救过太多游走在生命边缘的心灵。
有的倾诉人从外地打来电话,响了两下后就挂掉,让赵广军再打过去。“今年9月份一家媒体再次登了我的手机号码,我一个月的电话费直线上升了600元。”
赵广军可不是什么大财主。他在做社会工作的同时,常常打着零工,月工资两三千元。“一名东莞女孩总是打电话让我陪她聊天。有一次偏要叫我打过去我都没回,她就发短信骂我。”赵广军苦笑,“我个人财力也有限啊,充值的时候谁来可怜我?”
一个财力普通的年轻人,为何要坚持做这样的社会工作?“赎罪”——赵广军说,他的背后也有一段故事,“这里面有太多一般人几乎难以体会到的深沉况味”。
原来,赵广军曾经也是个问题少年。1996年毕业之后做电工,每个月才拿300元,在社会了混了很久,主要跟一些“朋友”做偏门生意。那时候的赵广军,认为只要“够邪够狠”,什么都不用怕。
1998年前后,赵广军最要好的一个混社会的“把兄弟”被通缉,四处逃避追捕,最后自杀了。
“这个把兄弟,让我看到了世间的快乐;而他的死,让我看到了世间的丑陋。”看不到前途的赵广军决心脱离那个圈子,重新走另一条路。2000年,他加入了青年志愿者的行列。
他说,我想为他赎掉罪恶,期望他能够升天堂。“生命在我这里的意义从此极为不同!我愿意尽我的力量去让迷途中的人看到生命的意义所在,同时也为自己开一扇生命之窗。”
没有受过专业的心理训练,赵广军用什么来劝慰那些想自杀的人呢?赵广军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听对方倾诉,听完他们的悲惨遭遇后,赵广军就把自己的遭遇讲给他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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