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鸳鸯湖

　　书友来访，谈起金庸作品，我问他最喜欢金氏小说中哪一个女性，朋友笑而不答，只是用食指轻叩桌面，示意我猜。那么多的人物形象，我哪能蒙得着，最终还是他自己说了出来：黄蓉。问他是否因黄蓉多才巧思的缘故，朋友摇头，见他食指已夸张地动个不停，我才恍然大悟：黄蓉在书中属特级厨师，烹饪料理已登顶尖，她巧做名菜“玉笛谁家听落梅”讨 好大吃客洪七公，遇上爱美食者如我友者流，岂有不喜欢之理？

　　食指大动，为有美味可吃的征兆。殊不知，这句成语曾引发我国上古史上一场流血政变。据《左传》载，春秋时，楚国人把一只鼋献给郑国国君郑灵公，时逢郑国的大夫公子宋和公子家正准备进宫，公子宋的食指忽然自己动了起来，他就给公子家看，并说据他的经验，人如果食指大动，必定有好宴席吃。等他俩进宫以后，果然看见厨子正在杀鼋，两人便会心而笑，郑灵公问他们为何发笑，公子家就说出了实情。可能是想开个玩笑吧，到吃鼋肉时，郑灵公故意不让公子宋吃，引得公子宋大为愤怒，就用手指在鼎中蘸了一下，尝到一些汁味后出宫而去。郑灵公很生气，想杀公子宋，但却被公子宋和公子家先动手，共同谋杀了。为尝鼎一脔，闹到如此地步，虽事关礼仪，毕竟太过分了，却也可窥见饮食在国人生活中所占的重要地位。

　　自古至今，国人都将大量的精力、智慧、金钱花在了“吃”这个真正万世不竭的事业上。别的不说，亚圣孟夫子公开宣称“食色性也”，圣人孔夫子更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理论，而东坡、放翁、笠翁、随园诸先生大量有关吃的文字，更为食文化添色不少。至有清一代，博学如朱彝尊，也忍不住写了一部食经，名为《食宪鸿秘》，共二卷，由年羹尧的兄长年希尧作序，说“闻之饮食，乃民德所关，治庖不可无法，匕箸尤家政所在，中馈亦须示程”云云，大谈吃的重要性。附带说一句，年羹尧事败后，年希尧却没被雍正株连问斩，可能是善理后勤吧，还一度当了内务府总管。

　　江南自古为鱼米之乡，物产丰饶，故饮食之道也极讲究，丰盛奢华且讲究细节。往昔嘉湖细点正是南方点心的代表，知堂老人曾有文谈及。朱彝尊《鸳鸯湖棹歌》有诗：“村边处处围桑叶，水上家家养鸭儿。”朱性喜食鸭，年轻时梦见满池都是鸭子，鸭倌对他说都是供他食用的，于是恣意品尝。到了晚年，他又梦见池中仅剩两鸭，自知气数将尽，于是告诫家人不再吃鸭，谁料他女儿来探病，带了他喜欢吃的烧鸭两只，朱遂谢世。至于鸟雀，也是美食之一。清代王店马家疃黄雀是嘉兴特产之一，古时烹制方法似已不传。我却在数年前买的顾仲所编食经《养小录》中发现。该书“禽之属”一栏中，有“嘉兴马疃泼黄雀”的调制方法，略录如下：“肥黄雀，去毛褪净，令十许岁儿童，以小指从尻挖雀腹中物净……入白糖、花椒、砂仁细末，飞盐少许，斟酌调和，每雀腹中装入一二匙，将雀入瓷钵……一面备腊酒酿，甜酱油、葱椒、砂仁、茴香各粗末，调和成味。先将好菜油热锅熬沸，次入诸味，煎滚舀起，泼入钵内，急以瓷盆覆之……”如按此法则其味绝妙云云。该书举凡汤、酱、调料、蔬、果、鱼、禽、蟹、卵、肉等属无不俱备，另有“餐芳谱”一节，专谈食诸花之法，颇有趣。

　　中国谈饮食的书很多，有时读着读着，我的食指也会动起来，在这个吃的大千世界中，是否有美味等着我呢？我将试箸以待。

　　(编辑：羚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