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风流:忍死偷生廿载余--患得患失的吴梅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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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04/05 16:00 书屋 | |
作者:山 谷 在所翻阅的明清之交南方士子的著作中,吴伟业的绝命诗每每让人涌上强烈的哀伤之情。我不止一次地读过这首仿佛稽颡泣血的告白: 忍死偷生廿载余,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债须填补,纵比鸿毛也不如。 内心的伤痛竟是那样的强烈,使人为之长太息。 吴伟业是一个体弱多病却又富有充沛才情的文化人物,十四岁时就熟读经书,好“三史”,受业于张溥,通经博古,让比他年长七岁的老师大为叹息:“文章正印,其在子矣!”这颗读书种子一经正规训练果然身手不凡,初出茅庐即连连得手:二十二岁中举,二十三岁摘取会试第一的桂冠,继而又在殿试上以第二名榜眼的佳绩,让天下读书人为之刮目。 最让人羡慕的是,崇祯皇帝对他特别的优渥,在他殿试以后遭遇别人妒忌非议时,亲笔在其试卷上朱批了“正大博雅,足式诡靡”八个字,以示充分肯定。那时他还没有成婚,又是崇祯皇帝恩准他回家举办婚姻大事,“奉旨成婚”的新闻不胫而走,吴伟业风头出尽,天下人无不仰颈羡慕,以致后来所有品评他的人都有“钦赐归娶,天下荣之”的描述。年纪轻轻的吴伟业将别人几代几十代梦寐以求的光宗耀祖的福都享受尽了,真个是“为世指目”,连以大隐闻名的陈继儒都禁不住写下了《送吴榜眼奉旨归娶》这样的颂诗:“年少朱衣马上郎,春闱第一姓名香。泥金帖贮黄金屋,种玉人归白玉堂。北面谢恩才合卺,东方待晓渐催妆。词臣何以酬明主,愿进关雎窈窕章。”他的老师、同榜题名的张溥也写下了《送吴骏公归娶》诗:“孝弟相成静亦娱,遭逢偶尔未悬殊。人间好事皆归子,日下清名不愧儒。富贵无忘家室始,圣贤可学友朋须。行时襆被犹衣锦,偏避金银似我愚。” 崇祯皇帝对吴伟业的知遇、恩宠还不止在他获取功名的初起时段,在他从政后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关照、庇护。黄道周被弹劾,皇上极为恼怒,严旨责问事件的参与者,七个人中六个受到处分,惟独吴伟业被免于追究,不久反而升官,任东宫讲官后又主试湖广,升迁南京国子监司业、中允、谕德,由九品小官换成正六品的乌纱帽。崇祯十二年己卯(1639年),虚岁三十一的吴伟业履新南京,处在他最好的人生时期,功成名就,无忧无虑。在虎踞龙盘的南都,他呆了六年之久,在不算曲折的生活阅历中,多了一份与晚明风流人物钱谦益、侯朝宗、冒襄等人,以及如卞玉京、寇白门、董小宛等秦淮名妓交往的过程,甚至还一度与卞玉京同床共枕。这段生活也成了他晚年自况、回忆的诗作题材和基本内容。 也许是“人间好事皆归子”,福享到了头,用他给儿子的书信中的话说,“福过其分”,年轻时的风流得意反过来却带来了其后无尽的忧烦。这一变化的分水岭就是甲申年(1644年)的明王朝的覆灭——崇祯皇帝自缢于煤山。从此吴伟业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当然,改朝换代对每个具有汉文化认同感的人都是锥心的事件,对服务于明王朝的大大小小的官吏也是如此,但吴伟业却更为不同,因为他身受的皇恩太深厚了,几乎没有什么其他人可以与之相比,即便肝脑涂地,也不能报之万一。因此他在这个天崩地裂时期的态度,是为人为臣自立于世的标杆,格外受到世人的注目。 是因为年迈双亲的哭泣、家庭的牵累,也是正值盛年对人生的贪恋,吴伟业在明清易代之际没有勇气以身殉国,像投身于虎丘后溪的明少詹事徐汧、绝食的中书舍人文震亨,还有其他众多的朝臣和平民百姓那样,以一死共赴国难。 这个人生选择符合吴伟业的性格。他自幼体质不佳:“禀受尪羸,素有咯血之证,每一发举,呕辄数升,药饵支持,仅延残喘”,从小受双亲的庇护,性格懦弱胆小怕事,不是血性之人。吴梅村年轻时从张溥学习,才情所向在标榜气节的复社中享有很高声誉,仿佛也是一个热血男儿,金榜题名之后意气风发,慷慨激昂,以天下大事为己任,上疏昌言,“直声动朝右”,但自参本弹劾黄道周受到崇祯皇帝的严厉批评后,才尝到了官场的凶险,多少明白了内中的黑暗,不想在仕途上混了。南明小朝廷在南京建立,他一度官拜少詹事,正四品。因为有前车之鉴,仅两个月,他就发现情况复杂,阮大铖和马士英等奸佞把持朝政,贿赂公行,腐败日甚,便决然辞官回家。这个决定是适宜的,南朝小朝廷只维系了年把时间,就处在清将多铎的兵锋之下。如果恋栈稍久,吴梅村也必然会像钱谦益一样侧身到开城跪降的队伍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