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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与政治问题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12月09日17:54  南方人物周刊 微博

  大讨论:

  接吻照、电影法与政治问题

  读者来信组是《大众电影》最忙碌的小组。“最多的时候有3个人专门看读者来信,必要时组长能动用全影协的年轻干部,甚至从外头请人来帮我们看。”马锐常对编辑说,切记“大众”二字,忘记“大众”就没有《大众电影》。杂志每年在北京起码召开4次读者座谈会,请来各行各业的读者。记者去外地出差也常组织这样的座谈会收集意见。

  第一次发行高峰突如其来,正是因为读者来信。1979年第5期,杂志封底刊出了英国爱情电影《水晶鞋与玫瑰花》的剧照,王子与灰姑娘在蕾丝裙和手棒花中闭眼拥吻。6月,编辑部收到了署名“中国共产党党员问英杰”的来信,质问“你们在干什么”,后面连跟3个问号。

  这位新疆兵团的政工干部“非常愤慨!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万没想到在毛主席缔造的社会主义国家,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们竟堕落到这种和资产阶级杂志没有什么区别的程度”。“毛主席生前多次教导我们‘洋为中用’。难道我们的社会主义中国,当前最需要的是拥抱和接吻吗?……难道我们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任务,党的政治路线,搞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需要你们这样宣传吗?……你们还有点中国人的良心吗?还有点中华民族的气味吗?”

  最后,问英杰带着挑衅口吻写道:“你们如有胆量,请在《大众电影》读者来信栏,原文照登一下我的信,让全国9亿人民鉴别一下,那才算是‘百花齐放’,有点‘民主’的气味。否则,我只能认为你们做贼心虚。欠人民的账是一定要还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大众电影》全文刊出此信,各大报刊纷纷转载,引发了一场空前的大讨论。上万封来信寄到编辑部,“我们临时从外面调十多个学生,晚上连夜看,重要的挑出来我再看,我看的起码都有一百封以上。”马锐说。

  三十多年后回望,这封信和那场大讨论成了许多现代人眼里轻飘飘的花边笑话,只见证着那个时代的性压抑和禁锢。但马锐记得,引发大讨论的关键是,问英杰没把这当生活作风问题,而是当政治问题。粉碎“四人”帮刚刚3年,“文革会不会卷土重来,全国人民都有这个担心,问英杰代表的就是极左的那一批人。”

  刚刚复刊时,《大众电影》就登过夏衍的文章《祝愿与期望》:“大众是你们的服务对象,但大众之中受林彪、‘四人帮’思想毒害的人还不少。因此,《大众电影》还有一个很大的任务,就是用耐心的、心平气和的、与人为善的态度,来帮助那些还有极左思想的人逐步地觉悟过来。”

  “为什么能来1万封信?为什么发行能到965万份?因为我们首先在政治上是走在前头的。”马锐记得1万封来信中97%都支持《大众电影》:“全国很多报刊编辑部给我们打电话,说谢谢你们,你们走在了前面,我们作你们的后盾。”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政治气候虽乍暖还寒,尺度却不小。1981年第一期《大众电影》头条,马锐以“金戈”的笔名发表了《立电影法,杜绝横加干涉》,列数诸多电影如何被粗暴干涉审查,呼吁电影立法。

  “无法,则谁官大谁说了算,谈何艺术民主。无法,往往给嗜发禁令者、极左整人者以可乘之机。无法,则建国以来忽紧忽松、放放收收的历史还可能继续写下去。”这样的铿锵句子,即使在今天的电影界,也不易出现了。

  “为了这篇文章,上级来杂志社对我召开批判会。当时很多电影,比如《天云山传奇》、《庐山恋》、《人到中年》,都受到有关方面批评,我们《大众电影》就支持,就发文章肯定。当时左的东西还没有批判够,我认为到现在,左的东西还没有批判够。”马锐说。

  百花奖选票:

  小小的,但是崇高的权利

  每月10号是《大众电影》的发行日,北京、上海等地邮局门前都挤满了等待购买的人群。编辑部派人去邮局门口了解销售情况,还常能捡回些读者抢购时丢在现场的手套、帽子。某邮局大门的玻璃被挤碎也是常常听闻的段子。

  “每期总结会上评哪篇文章好、哪篇不好,读者来信是很重要的标准。来信多的给编辑记者的奖金也多。”马锐记得,有一个读者很欢迎的栏目,以“小向导”的身份讲述这一天电影是怎么拍摄的。第一篇马锐亲自写,发在1982年4月号,讲谢添怎么拍《茶馆》,署上笔名“金戈”。五十多岁的副主编犯起淘气,装成是刚来没转正的实习生,在稿子里向读者撒娇:“如果觉得我这篇写得还可以,请大家来信支持我,让编辑部给我转正。”

  马锐依然记得,收到小一百封恳请让金戈转正的读者来信有多感动。“还有女同志来信说咱们可以认识一下,哈哈!”

  此时的《大众电影》,崔博泉主外,广交朋友;马锐主内,专攻版面内容。《大众电影》和文艺界、体育界甚至科学界诸多名人来往密切。赵丹、白杨、张瑞芳、谢晋、谢添经常到编辑部来聊天,座谈会上不仅有群众和电影界名人,还来了排球名教练袁伟民、画家范曾、“铁榔头”郎平、歌唱家李谷一等。崔博泉带着大家跟演员打成一片,大热天衣服一扒,就在唐国强家的防震棚喝酒。甚至“每年大家到郭沫若家春秋两次聚会”,“宋庆龄的秘书收不到杂志就会打电话来问:《大众电影》怎么还没来啊?”

  杂志的巅峰是和百花奖一起来临的。这个由群众投票选出的电影奖项创立于1962年,前两届颁奖仪式上,周恩来和陈毅都有出席。1980年,中断十多年的百花奖举办了第三届评选,选票随《大众电影》发放,收回近140万张,远高于第一届的11.7万张和第二届的18万张。1981年,第四届百花奖收到的选票高达200万张。

  在那个走后门才能订到一份《大众电影》的年代,200万张选票背后,可能站着十倍百倍的人。他们以何等的严肃和认真投出近乎神圣的一票。

  有两千多名学生的上海化工专科学校只有4张选票。于是,学生会印制了预选票,每10人一个小组,经过讨论填写一张。学生会公布预选结果并综合分析,再由班级文娱干事讨论,最后才填写选票。这样进行预选的学校、工厂、部队比比皆是。

  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西昌县只订到一份《大众电影》,由彝族、藏族的5位县人民代表分头征求群众意见,然后坐在一起讨论填写。安徽读者何天夫一家七口,开了两次家庭会议才填好惟一的选票。黑龙江省的吴宁,和远在塞北草原的未婚妻合看一本《大众电影》,为填选票两人千里飞鸿反复商量。

  “请给我一张选票,我要和千百万人一起,行使这一份小小的,但是崇高的权利。”诗人邵燕祥专门为此写诗《给我一张选票》。数学家华罗庚每次都亲自投选票,也写了一首诗,说电影和科学的关系。

  谁得票多谁得奖的原则并非畅行无阻。“有关部门曾经要百花奖不完全由群众票选,我在会上非常抵制,最后我搬出周总理的话反驳他们:文艺作品最权威的评论者是人民群众,不是什么专家领导。规矩总算保持住了。1981年,领导很不喜欢《庐山恋》,但群众投票选出了,它就是最佳影片。”马锐说。

  现在的百花奖已成隔年举办,评选范围不再是评奖年度内上映的所有国产故事新片,而是多了个候选名单,只入10部。“这是一层限制,某些影片你不让它上候选名单,就不可能投它呗。”群众投票结果也沦为参考意见,据此只选出提名奖的前五。有最终决定权的是抽取出的101名幸运观众,在颁奖典礼现场按表决器投票,成了名副其实的“一百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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