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中国全年出产了1.5万集电视剧；2012年，仅在北京一个季节性的交易会就出现了1.5万集电视剧，电视剧产量连年井喷，背后两个现实却经年未变：其一，70%的电视剧投资方面临亏损，20%不赚不赔，只有10%能够赚钱；其二，别管数量如何激增，观众们只有可怜的几种类型剧可看：谍战的、涉案的、后宫的、婆媳的……唯一不同的是，能玩的招数都用了八百遍了，为了推陈出新编剧们开始题材混搭，创造出“战争偶像剧”、“家庭战争剧”、“神话时尚剧”等等极品剧种。

　　在这样的背景下，老老实实说事、正正经经写人的电视剧越来越没市场了。看看前阶段挤进收视排行前几名的电视剧《向着炮火前进》、《穆桂英挂帅》、《隋唐英雄》，穿帮、弱智、挂羊头卖狗肉比比皆是。《穆桂英挂帅》可以改名为《穆桂英倒追杨宗保》，40集戏有30集都在讲穆桂英如何卖萌犯二、倒追杨宗保，如何勇斗“小三”七公主。《向着炮火前进》直接媲美《兰博》，只不过同样且战且走，兰博是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而吴奇隆却能任你炮火连天我自毫发不乱，到了《隋唐英雄》戏里戏外全部颠覆，57岁的刘晓庆给51岁的陈冲做“儿媳”；张卫健把程咬金演成了“韦小宝”；“天涯名人蜀黍”赵文瑄，演一个12岁的杨广已经很夸张，还要对着比自己长6岁的寇世勋叫父皇，对着比自己大1岁的陈冲喊母后、对着比自己和母后都年长的刘晓庆叫爱妃，人物造型个个朋克路线，女人像棵圣诞树，男人像块抹桌布，宫廷像是红灯区，战争像在过家家。因为“几岁大的婴儿”这样“雷人”的台词频繁出没，隋军士兵拿起盾牌当滑翔翼入城一类少数经得起考证的情节也变成了笑柄，有网友评价“将士们的兵器都多功能，拿木头撞城门，只听‘轰’的一声，城门核爆了”……再看看现实题材剧，这个剧诉说女婿的苦衷，那个剧写丈母娘的烦恼，婆媳战争、姑嫂战争、夫妻战争，各路混战同样金戈铁马，每一个人都是“小人”，一家人为了房子、票子、孩子，斗得六亲不认、满目疮痍，劈腿的、斗气的，甚至以命相逼，生生把“艺术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诠释成了“艺术比生活更狗血，比现实更闹腾”。

　　这样的电视剧想必电视剧的投资人也不爱看。问题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投资者冒着70%亏损的风险，前赴后继地投拍这些烂剧、雷剧？有一个原因是中国的电视剧产业已经不可避免地股票化了，炒电视剧成了炒房地产、炒网络之后又一片投机热土。有心的观众可以留意一下播出时片头字幕的制片人名单，你会发现在这个领域里活动的热钱越来越多，其中包括电视台、网络公司、房地产业、传统制造业、金融投资企业和各种面目模糊的投资公司，他们有国资的、有民营的、有私募的、有上市的……热钱炙烤着人心，燥热不安，如何拍得更快，卖得更好，炒得更热成了主流，谁都不关心如何拍得更好，因为拍得更好需要花钱、花时间，而投机讲究的是快进快出，拿钱走人。就像现实版的大盘，没几个人会真正根据企业业绩购买股票，人人都坚信自己的内线消息一定比别人准，自己的关系一定比别人铁，只要文化产业“大势”在涨，我的剧就一定能卖出去。于是，一部戏火了，就会带动一批同题材的电视剧股上涨，大家一窝蜂涌过去，直到把热点拍得鸡肋，自己赔得血本无归。

　　而作为被投资的制作方，尤其是被称为“一剧之本”的编剧们，他们拿到手的钱并不多，在电视剧投资比例中，演员拿走了大头，导演拿走了小头，编剧拿走了零头，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搞创新费时费力不挣钱，哪有现成的冷菜直接加点胡椒芝麻翻炒“经济实惠”。如此操作之下，中国电视剧生产弄得像一场田忌赛马：谍战剧跟现实剧拼生活，现实剧跟历史剧比腹黑，历史剧跟穿越剧比装备，穿越剧直接等同神话剧，两者的唯一区别在于“眼睛一闭，一睁，一个朝代就过去了”——这是穿越。“眼睛一闭，一睁，咋还在这呢？”——这就是神话。比来比去，场场都赢，唯一要输的是有历史担当，内容扎根现实，人物生动饱满的正剧，不过没有关系，你没有赛马出战，我也没有作品迎战，没人参赛，比赛取消，你播你的穿越后宫剧，我放我的战争偶像剧，收视率平分秋色，皆大欢喜。

　　当投资方更看重收回成本而不是社会评价，编剧更注重剧本速成而不是细节推敲，演员更注重上镜频率而不是一颦一笑的钻研，中国的电视剧就已经从挑战观众的智商直接沦落到了挑战观众的耐力。问题是观众的耐力是有限的，长期喝三聚氰胺奶会中毒，长期饮塑化剂酒会中毒，长期吃“速成鸡”会中毒，长期看品质低劣的电视剧同样会中毒，每个食客都不是傻子，为了我们的精神健康，我们也会选择拒绝——中国的电视人必须明白：真正的终结者不是手机、网络或者移动终端，而是在这些媒体环境浸泡之下慢慢嬗变的受众。

　　观众对胡编乱造的电视剧已经忍无可忍，电视剧正在慢慢被抛弃。但，是你们先抛弃了观众。

　　■文/本报记者 祖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