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新闻,永远不是比谁更会煽情

2013年09月17日11:16  中国记者

  做新闻,永远不是比谁更会煽情

  ——也谈当前某些新闻报道的过度娱乐化

  提要:同城竞争的压力,考核的疲惫;加之网络审美的开放、自由与混乱,也前所未有地冲击了报人的审美自觉。

  关键词:竞争 娱乐化 情感缺失

  □ 文/梁建伟

  “这个月,共有231具尸体被火化,其中,有220具尸体享受到了殡葬改革的实惠,免费火化。”

  听听,这样的字眼,这样的表述,却是在反映杭州正式实施的殡葬改革,没有一点人文关怀。

  广东某年发生一起火灾,几名民工来不及逃出,葬身火海。某报次日的标题是《工棚起火,民工成“烤鸭”》。报道出来,舆论哗然。

  在今天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全媒体时代,我们的部分新闻报道,一面是恨不得用上各种雷人字眼吸引眼球;一面,却是过度依赖网络、依赖技术,过度复制粘贴而缺乏现场、缺乏细节、缺乏心灵关怀的情感缺失。

  而像这种对新闻的情感隔膜与缺失,有蔓延扩大的迹象。究其原因,不外乎这样几种。

  一是新闻职业崇高感的缺失

  一直以来,“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记者,因为媒体的力量,其下笔常常能四两拨千斤,记者的职业,也由此带着一种神圣、崇高和担当。但是今天,面对生活的高压和新闻竞争的白热化,一些记者正在成为职业写手和扒分机器。于是,同样一件事情,同城媒体却有不一样的反应,就像瞎子摸象,甲说像柱子,乙说像蒲扇,丙说像堵墙,说好听点是各有侧重、角度不同,说难听点是没有抓住事实的全貌与真相,抓住一点,不及其余,连读者看了都不知道该信谁的。比如浙大校长杨卫与每一位应届毕业生握手留影,就一个握手人数,有说7000多人,有说1万多人;有说握手握到半夜,人数不详……写“1万多”的记者根据的是校方提供的应届毕业生人数,这个人数包括了本科生、硕士、博士研究生;写“7000多人”的记者是根据当天握手人数——刨去了春季毕业和没来现场的人数;写“人数不详”的记者是没到现场或到了现场拿了材料就走的想当然。

  有时也许不能怪记者,那么多的版面要填,记者更像新闻民工疲于奔命,技术含量要求不高。我们身边就有这样的年轻记者,一种是自己要跑,一天写三四个稿子,因为他要赚工分,工分就是奖金,他要靠奖金养楼、养车、养孩子;一种是领导叫他跑,一接到电话或命令就出发,到一个地方,找几个人问问,估摸着能写成五六百字的稿子了,就换地方赶写另一个。这样的记者不可谓不勤奋,他(她)经常是部门考勤最冒尖的记者之一,但是,他没有兴奋点,每天重复着把什么都当作社会新闻来做,咬一口就走,写个大概就扔给编辑。一天里,他们除了敲击键盘复述和还原,几乎没有深思,也来不及深思,更谈不上感情,甚至,有的时候,就在通讯员的稿子后面加个名。

  连自己都没有动情的报道,又怎么可能打动人,感染人?久而久之,我们的个别记者习惯于跟着别人的思路做新闻,没有自己的发现,没有自己的深入,没有自己的思考。

  二是网络语言的直接、赤裸与野蛮,让部分记者习惯于把肉麻当作有趣

  网络审美的开放、自由与混乱,也前所未有地冲击了报人的审美自觉。

  一篇讲浙江大学附属第二医院一名直肠癌患者术后肛门再造、生活质量提高的稿子,小记者写了很多技术的东西,通篇“肛门”两字有20几处。编辑除了留下一处,其余全改成了“出口”,并及时与她交流。没想到记者却并不领情:“我们并不觉得生硬,网上都这样写的,器官而已,倒是你自己太敏感了吧?”

  编辑无言以答。文章要锐气、霸气,但不能没有文气,如果为文者都没了文气,又何来大气呢?

  像上述,把去世遗体直接简称为冷冰冰的“尸体”,也属于这种情形。生活变得越来越物质,越来越赤裸裸,就见怪不怪;“屌丝”“避孕套”新闻,也因此赫然做到了标题上。

  另外,网络的开放、自由给了民众更多发言、参与、共情的空间,但网络也常给人“随地大小便”的混乱感。同样,传统媒体的审美价值判断也会受到网络的影响。“下半身”新闻成了社会新闻主打的常客。有一次评版,遇到一例全身被砍七八刀后救回来的生命奇迹,心血管科、五官科、外科、麻醉科等部门联合手术,与死神赛跑的瞬间,危机四起,细节很感人,既有对人的生命的关怀,也有对医学奇迹的惊叹。但是,有人提出,这样的新闻,看点应该落在这个人为什么生命垂危:他的老婆怎么与人偷情,他如何想去报复第三者,却又如何“无能”,反被第三者“擒翻”受害的故事。这的确是个“看点”,但却是个在社会新闻领域已经不称其为“新”闻的“熟面孔”。这样的“看点”要做也可以,但关键是怎么做。我们不能因为一味地迎合一部分人的口味,而丧失了媒体自己的价值判断和新闻立场。

  还有借助网络“人肉搜索”,近乎掠夺性地把新闻资源榨干、用足;而对人的隐私的尊重,对人格的尊重,都被放到了第二位;好看,看个够,看个透,成为首要因素。

  比如,“14岁女生被家里的帮工侵犯做了妈妈”,《钱江晚报》最先报道,但做得比较克制和充满人文关怀,隐去了姓名、学校、住址,重在揭示外来务工者家庭忙于生计造成的对子女成长的忽视,以及对一直到生下孩子仍一片茫然的少女的担忧。更多的细节,不是《钱江晚报》的记者不知道,而是为了保护这个未成年人而隐藏。

  但个别媒体就肆无忌惮得多,他们甚至安排记者扛着摄像机赶到医院,非要拍女生的画面,在得不到允许后提出“拍一个侧面或背影”都可以,后来在医生的怒斥之下才悻悻然离开病房。另有媒体的记者千方百计地打听这个女生的住址和学校……

  14岁的妈妈,就这样被放到了聚光灯下。

  “漂亮吗?”“是不是问题孩子?”带着先入为主,有记者居然提问“你过去有不良行为吗?”“是被强暴还是自愿的?”问题粗暴,语言生硬,像一颗颗钉子,把孩子从惊恐,直接钉到了耻辱柱上。后来,就连派出所的民警都觉得太过分了,说“请放过孩子”。

  的确,她还是个孩子。她要成长,她还要活下去,而最重要的是,尽管做了妈妈,但仍然只是一个孩子!

  俗话说:“人家事情头顶过,自己事情穿心过。”如果能够换位思考,记者就不会这样问孩子。一味地猎奇,却把起码的情感与道义都忘到了爪哇国,由此写出来的报道自然是隔膜,甚至冷酷的。

  三是与新闻现场的距离,导致心灵的距离

  曾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火灾新闻,报道一开头就写有人呼救:

  “某某某同志家着火了,大家快去救火呀!”

  感叹号还打了3个,不符合语言规范不说,这里的“同志”读起来令人堵得慌——那样紧急的火情,那样人命关天的生死时速,有谁还会在呼救时尊称一声“同志”。

  一眼就让人看出了虚假,看出了和现场的距离,让人误以为这是一篇关于消防演习的稿子。而真实火灾的核心内容——人员伤亡,在报道的最后才被提到一句“所幸,这次火灾没有人员伤亡。”

  这样的例子很常见。杭州浦沿有个叫“龙山化工厂”的出险,某电台连线现场记者,大致是“听说开进去了十几辆消防车”,经核实,的确是龙山化工厂一个原料堆出了情况,因为该原料堆外围是玻璃钢的,工人在操作时起火,玻璃钢的主要成分是玻璃纤维,这个东西燃烧冒出来的浓烟超过三四层楼高,到后来火情基本上被扑灭……一直到听完,转播别的内容了,仍然没有一丝关于人员安危的消息,因为记者实际上没在现场,所以,新闻的核心——“人”踪迹全无。

  还有一个截然相反的例子。有个暑期来探亲的孩子被货车撞死了,很多记者赶到了现场。有的粗粗了解后就打道回府了,大大小小的车祸天天发生,如遇到同类或者更大的车祸,这个稿子还可能被“兼并”或“死亡”。但有一位记者,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现场的。他一直看着车祸现场被逐渐清理完毕,碎片、血迹、刹车痕……

  马路上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要真是那样该有多好,他正想着,却看到就在不远处,两只被撞飞的童鞋,各自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而它们的小主人永远都不会再穿它了。后来的报道就以这样的细节,这样的图片,震撼着读者的心灵:生命的宝贵,车祸就是人祸的警示,都默然力透纸背。那一天,这个新闻杭州同城媒体同题竞争,孰优孰劣,一分高下。

  所以,做新闻,永远不是谁比谁高明多少,谁比谁更会煽情,而是,谁离新闻的现场核心更近,更真实。就像《读者》,最好的文章,语言本身很朴素。

  文字的力量,在于你所看到的事情本身,在于你的心灵所触及到的每一个细节本身。20世纪最伟大的战地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说:“如果你拍的照片不够好,那只能说明你离战火不够近。”所以,报道的乏力,辞藻的堆砌,网络新词的生搬硬套,都是为了掩盖与新闻核心的距离。

  而语言隔膜、情感缺失的新闻,充其量只是一堆信息垃圾;记者呢,只是写稿机器,决不能称其为新闻工作者。(作者单位:钱江晚报社)

  编 辑  文    璐wenlu@xinhuanet.com

(编辑:SN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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