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苦瓜

　　人到中年却莫名其妙地爱上了苦瓜。

　　儿时，院子里栽了苦瓜，甚是喜欢它的样子，尤其是那绿如翡翠的色彩和那些赖皮疤，颇觉好玩，却不愿意去吃它，看老人们津津有味的样子，心里想：真的竟然有人愿来吃苦。

　　有人说，当你爱上苦的味道时，你已经不再年轻了，而你能从苦中品味到乐趣，说明你已经成熟了。我想，这是很有道理的。从前父辈们在苦日子熬过，那时的以苦为乐，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而现在偶尔忆苦思甜，这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得到。有个作家说过：“苦瓜跟年龄无关，也许跟岁月有关。当你尝过了人生百味，苦瓜的苦，已经算不上苦了。”

　　稍大些的时候，爷爷送了我一个白玉苦瓜，玉是上等的和田白玉，温润剔透，水头十足，但抓在手里却感觉绵绵的。说是祖传的。我很是奇怪，因为我看到的苦瓜都是绿色的，从没看到白的，而我第一次看到它就喜欢上了它。爷爷说，台湾的苦瓜就叫白玉苦瓜，台湾人最爱吃苦瓜鸡汤和凉拌苦瓜……说着说着眼角就湿润了，他说：要是你二大爷回来就好了，咱家乡的翡翠苦瓜，可以清炒、炖牛肉、炒鸡蛋、还可以用鲍鱼焖汤。他说，台湾就好像是母亲怀里的这个白玉苦瓜……

　　高中毕业后，爱上了写诗，知道台湾有个诗人叫余光中，也读过他的《白玉苦瓜》：饱满而不腐烂，一只仙果/不产在仙山，产在人间/久朽了，你的 前身，唉，久朽/为你换胎的那手，那巧腕/千眄万睐将你引渡/笑对灵魂在白玉里流转/一首歌，泳生命曾经是瓜而苦/被永恒引渡，成果而甘。我知道，他写的是台湾博物馆收藏的那件白玉苦瓜，写那用生命的苦修成艺术之瓜的不朽。

　　这也让我想起了爱情，想起了甜蜜苦涩的初恋，也许每个人都应该有段苦恋，你才可以成熟，你才可以成长，你才可以铭记在心。而爱情的苦，又何尝不是你生命里苦的一部分，病痛、挫折、失意、贫穷……而你往日的所有的苦，皆会随岁月沉淀为你生命里的甘，这也是生命的一种转化。

　　时间可以让我们忘怀一些，很多东西在你不经意间就丢失了，因此在闲暇的时候，我时常会想起那件白玉苦瓜，想起我曾经的初恋，想起了父母健在的那些美好时光，想起了与自己一起从痛苦里成长起来的朋友。也常想，我的这个白玉苦瓜，会不会和台湾的那个是一对呢？

　　张小娴说：“我一无所有，惟独可以为你受苦。”是的，很多美好的东西我们都可以放弃，惟独不能放弃那些与自己一起苦过的日子。我怀念那个唯美的白玉苦瓜，也更加珍惜自己身边的“翡翠苦瓜”，当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去诠释人生之苦的时候，我想每个人的生活，都会把自己雕刻成那个永恒的白玉苦瓜。

　　可惜，我们都不是玉，但我们却能把白玉雕刻出一种生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