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一个问候

　　人海一瞥

　　邬凤英

　　Jane为人热情，对工作认真，大家都很喜欢她。就在Jane非常投入地生活在这片她喜欢的土地上时，命运却改变了她的选择。我想她走时一定很伤心很无奈

　　近日，有关“流氓老外”的新闻沸沸扬扬的，这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我认识的第一个外教:Jane。Jane是我20年前在苏州教书时结识的朋友，一个热情奔放的美国女孩。她有着一头飘逸的金发，一双海水般湛蓝的大眼睛总是好奇似地看着四周。那时她只身一人来中国旅游，在游遍名山名水名城之后，喜欢上了这块古老的土地，并选择苏州住了下来，在我们那所大学教英语，挣一份薪水，合同两年。

　　因为Jane的到来，学校成立了一个青年教师英语强化班，Jane成了我们的老师。由于我是科代表，和她接触的机会比较多，加上我们年龄相当，又都喜欢到处闲逛，不知不觉中成了好朋友。

　　那段时间只要没有课，我们就骑车走街串巷，欣赏“人家尽枕河”的风景；或者一边拿着现买的园林书籍，一边细心领略苏州园林的奥妙；或者直奔苏州的小吃街，尽尝江南美味。我们逛得是如此彻底，以至于在离开苏州这么多年后，我对它还是了如指掌——除故乡之外，我对一个城市还从未如此熟悉过。

　　Jane为人热情，对工作认真，大家都很喜欢她。就在Jane非常投入地生活在这片她喜欢的土地上时，命运却改变了她的选择。我想她走时一定很伤心很无奈。

　　那是寒假前，Jane不幸染上了肝炎，住进了传染病院。负责学校外办工作的是位非常严谨非常负责非常讲卫生的老太太，她在给自己里里外外消毒之后，对Jane采取了严格的隔离措施，一般不许人随便去看望。

　　在我再三要求下，老太太去医院探视时带上了我。一路上，她反复告诉我这种病的严重性，并嘱咐我进病房后一定不要握手，不要碰里面的东西，不要坐下等等，弄得我惶惶然，充满了惊恐。老太太无疑是一片好心，但无意中却给Jane造成了伤害。

　　我们的出现，让Jane非常高兴，老远就作出拥抱的姿势，可我们都视而不见。Jane似乎没有在意，又是拿水果又是让坐，而我们只是远远地站着与她交谈了几分钟就告辞了。告别时，Jane的脸上有些失望。尽管如此，她仍叮嘱我经常来看她，说她一个人太闷了，她忍受不了。然而，我却没有再去。

　　开学后，负责外办工作的老太太告诉我，学校与Jane解除合同了，她已回美国了，并转交给我一大堆Jane留下的书籍和一张小纸条，上面有她在美国的地址。

　　很希望Jane能对我说点什么，可她什么也没说，我想她一定有些伤心。面对一大堆书籍和地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本来，我应该懂得她这份心情，一个人远离家乡和亲人，生病时是多么需要亲情和友情，多么需要关怀啊，可我却太看重自己了……

　　这些年，一直想给Jane写信，道声对不起，可每次动笔时，内疚感又让我无法落笔——那时，怎么会那样做呢？

　　希望Jane能收到这封信，可我又害怕她收到。Jane，你肯原谅我么？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