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底线的合群,只会使人类走向疯癫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11日16:22 南方周末

  □熊培云

  2007年1月2日上午,一名年轻女子坐在成都某酒店6楼窗台上试图跳楼轻生。经警方和消防官兵劝说,该女子最后放弃了跳楼。然而,从该女子坐上窗台到被警方带离的5小时内,楼下围观者笑声一片。有人喊着“哦,哦,快跳”,有人拍照、摄像,有人呼朋唤友“快点过来看热闹”……更有甚者,在街对面民房的5楼上,坐在窗边弹起了吉他,边唱边看,看年轻女子的末日就要来到了。

  这位女子是幸运的。面对引颈而望的看客,她终于没有晕眩而下、“以身饲狼”。人们不会忘记2003年发生在湖南湘潭的相似一幕。一名叫姜建民的男人爬上楼顶准备自杀,引得2000余名看客高喊:“快跳啊!”、“我都等不及了!”……最后结果是,姜建民满足了这些看客噬血的请求,双手抱拳,一跃毙命。“湖南人冷漠如刀”,自此不胫而走。

  类似场面发生的还有不少。

  有人悲愤地想到了鲁迅,想到他所批判的涎着口水观赏凌迟表演的“冷漠的看客”,想到“中国人的劣根性”。然而,在我看来,这种“劣根性”并非中国人的专利,其所见证的是人性的卑污。事实上,早在1967年,美国俄克拉荷马大学曾经发生过类似事情———面对一名声称要从塔顶跳下的同学,200多名学生同声呼喝着:“快跳!快跳!”最后那个学生真的跳了下来,当场身亡。

  应当说,噬血之本性,为全人类共有。否则,你就不能解释为什么今人热衷于在自家书房或卧室里对着发生在遥远

伊拉克的战争品头论足,或将萨达姆被吊死的照片与视频在网上广为转播。只不过,上述中国人走到大街上,并且以其大呼小叫的排场将潜藏于人性之中的某种隐秘无耻地揭示出来。

  种种噬血场面,不由得让人想起尼尔·波兹曼有关“娱乐至死″的断言———人类是个″娱乐至死的物种”。显然,“娱乐至死”并非大众传媒所催生,我们甚至有理由认为正是“娱乐至死”的精神催生了大众传媒,而“以死娱民”的古罗马角斗场因此可被视为大众传媒的最早起源。一方面,角斗场可以满足民众看马戏的愿望;另一方面,统治者可以通过马戏实现对民众的控制。如电影《角斗士》里的那句著名台词,“罗马的脉搏不是长老院里的云石,而是竞技场上的黄沙”。

  今天,“世界是平的”。在我看来,它既包括全球化的扁平,也包括理想被放逐之后的世俗化的平庸。透过电视或电脑,人的视界局限在“平幕”之内,我们观赏现实生活里发生的一切,就像观赏压在玻璃板底下的马戏照片———生活变成了马戏,而且是一场场与我们隔绝了空间和时间的马戏。

  心理研究同样表明,个体在群体中的思想与行为往往与独处时有所不同。群体容易诱发不受正常社会规范约束的狂热行为。如法国群体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中所说,“孤立的个人很清楚,在孤身一人时,他不能焚烧宫殿或洗劫商店,即使受到这样做的诱惑,他也很容易抵制这种诱惑。但是在成为群体中的一员时,他就会意识到人数赋予他的力量,这足以让他生出杀人劫掠的念头,并且会立刻屈从于这种诱惑。出乎预料的障碍会被狂暴地摧毁。”

  在此前提下,“人多力量大”同样意味着“人多破坏力大”。“乌合之众”像是被情绪操纵的木偶随时准备侵犯他者的权益。当这种针对人类自身的“自我戕害”变成人的条件,个体因此堕落为一堆被集体的魔鬼控制的“无用的热情”。借用黄健翔的话说,那些催促绝望者跳楼的看客“像被魔鬼附体一样”,他们代表了人类噬血的历史和传统,在这一刻,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是一群人!

  我们看到,许多人呼朋引类、成群结队去行恶。你也行恶,我也行恶,每个人都“去个性化”,背对自己的灵魂。所谓“入伙”,即是“去个性化”的开端。具体到某一事件中,人人都有责任便意味着都没有责任,于是在责任扩散的心理暗示下,平素胆小如鼠者也会变得破坏力如牛。显而易见,正是因为群体心理对个体心理的“去个性化”,使集体吞灭了个体,使个体输掉了自己理性与情感的底线,而这种没有底线的合群,只会使人类走向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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