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受害者”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5月10日15:42 南方周末

  “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受害者”

  ———对话精神病学专家刘协和

  □本报记者 柴会群

  南方周末:您如何看阿罗的病———如果确定有的话?

  刘协和:根据目前所能看到资料,我基本同意司法鉴定报告的判断,他患有情感性精神障碍。精神疾病又称“精神障碍”。不过我认为,阿罗除了有情感性精神障碍,还伴有其他的精神障碍,比如性心理障碍。此外,他的情感性精神障碍除了躁狂症状之外,也可能还有抑郁症状。只是由于条件所限,当时未能觉察到。情感性精神障碍与性心理障碍同时发生,这种情况属于共病,两者之间并无必然关联。至于情感性精神障碍发病原因,通常被认为与遗传有关。

  南方周末:我在采访中注意到,阿罗口齿清楚,在某些方面,记忆力很强,特别是

邮票方面。反应也很敏捷。身体也很好。

  刘协和:精神病人经常是这样,他们在某些方面失去辨认能力和控制能力,但在另一些方面却会表现出超出正常人能力。例如,轻躁狂症病人可有联想加速、口若悬河、

幽默诙谐、记忆增强的表现;同时也可能性欲亢进,喜欢接近异性。一些精神病人,他们的身体对外界的适应能力特别强,有的精神病人在外流浪多年,长期挨饿受冻,身体却无大碍。正常人很难想象。不过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目前还没能搞清楚。但很多人都知道,在精神病人当中,有不少是天才。

  南方周末:阿罗身边的亲人,朝夕相处,竟然也未能发现他的病。

  刘协和:由于缺乏精神病学知识,即使是身边的亲人,也未必能觉察到精神病人的反常行为。一提精神病人,我们总是想到那些披头散发、赤身露体的疯子。其实这是严重的误解。这仅仅是很少的精神病人的表现。事实上,不仅大部分精神病人并非如此,即便是精神分裂症病人,有很多时候跟常人并无显著区别,只有在发病时,他的一些不正常行为才会显现出来。精神病人的不正常行为,很容易因为淹没在大量正常行为之中,从而被人忽视或曲解。

  我今天看过一个门诊病人,是一个17岁的女孩子,她的母亲怀疑她有病。可是祖父祖母却认为她没有病,跟正常人一样。一直到现在这个孩子快治好了,他们还是坚持认为她没有病。我觉得那位母亲很了不起,她是农村的,却能从孩子身上一些细微的变化看到问题,比如发现她有自闭倾向、出现幻觉等。而且她还能坚持去医院就诊,从而避免使病情恶化。相比之下,一些高学历知识分子也未必能做到。她给我写信,说因为怀疑女儿得精神病的缘故,在家里受到很大很大的压力,因为家里其他人都不认为孩子有病,当然,他们也不希望孩子有病。其实这个家庭,母亲是最爱女儿的,女孩的祖父祖母却一直想要一个孙子。据我所知,他们不想让孙女看病,除了不相信,可能也有经济方面的考虑。

  南方周末:按妻子的说法,阿罗其实早就有性功能障碍了,正因为如此,她才对此没有戒心。

  刘协和:这是她的误解。阳痿患者并不等于没有性欲,只是由于勃起障碍无法进行正常性行为,却并不影响性激素的产生,相反,由于“代偿”的缘故,他的性欲可能表现得更为突出。另外,性心理障碍患者,很多是心理方面的问题,他们即便是没有正常性功能,也常表现为各种异常性行为。

  南方周末:就阿罗的病症而言,怎么来判断他的哪些行为是正常的,哪些又是反常的?

  刘协和:就你所介绍的一些细节而言,他的兴奋话多、夸夸其谈是情感性精神障碍的症状。他在女性面前失态是性心理障碍的症状。但他保存母亲骨灰盒却是一种正常行为。可能是他跟母亲感情很深的缘故。至于他不修边幅、生活懒散,属于辅加性的病态表现,因为他发病之后,注意力转到其他方面,顾不上这些了。我们不能因为精神病人存在一些异常行为就否定他的一些正常行为,正如不能因为他的正常行为否定他的异常行为一样。

  南方周末:有人或许认为,一个大部分行为是正常的人,仅有少量不易觉察的反常行为,就认定他患了精神病,是否有泛精神病化之嫌?有人担心,这样可能导致精神病成为某些人违法犯罪的挡箭牌。我在做过几次关于精神病案件的报道后,感觉在精神病问题上社会面临一个尴尬:真正的精神病人往往不承认自己有病,而本来没有病的人却想办法装成精神病人。

  刘协和:人类的一切疾病,都是身体的某一部分出现了问题,比如一个得了心脏病的人,他的肝脏、肠胃及全身大部分器官可能都是好的。但你不能因为他其他都好就否认他是心脏病人。精神病也是一样,你不能因为他的大量的正常行为,就否认他的少量反常行为,恰恰相反,那些反常行为才是体现他的病情的特征,尽管他可能不易发现。

  正常人装病的现象确实也存在,但毕竟是极少数,这样做的难度很大,专业人员很容易就能识破,如果说要买通医生作假,这个医生本人也要承担很大风险。与这样的情况相比,现实中更多的出于各方面的压力,精神病人被“误诊”成非精神病人的情况更为多见。

  南方周末:你如何看阿罗官司遭遇的法律困境?

  刘协和:从司法鉴定角度来讲,我认为鉴定结论应该更清晰地阐明阿罗对胡某所写字条是否在其发病状态下所为,这直接决定它是否具备法律效力。这是整个案情的关键。如果无效,则不能认为它是阿罗在精神正常时的赠与行为,进一步讲,如果胡某明知阿罗有精神问题而又让他写那张纸条,那么则涉嫌诈骗,公安部门应该介入。根据我的经验,涉及精神病人的民事纠纷,处理起来往往非常麻烦,精神病人作为弱势群体,他们的权益经常受到侵害。

  国外有过统计,精神疾病的发病率,在人群中达到10%左右。应该说,精神疾病属于公共卫生范畴,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它的受害者。

  刘协和:著名精神病学专家,组建我国大学法医学系第一个司法精神病学教研室。曾主持起草《精神卫生法》草案。曾任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心理卫生研究所所长,兼法医学系司法精神病学教研室主任。已主持参与二千余个司法精神鉴定案例。

  

“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受害者”

  中国已有精神康复机构约600所,床位11万张,这是相对于1600万患者的数字。每万人拥有精神病床数,美国6.4张、德国16张,日本29.1张,中国不到一张。 本报记者 翁洹/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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