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上空天气晴朗,一头干练短发的侯爱琴经过了严格的安检,搭乘马来西亚航空MH370客机于3月8日0点41分从吉隆坡起飞前往北京。和往常出国一样,45岁的侯爱琴都会亲自挑选礼物给丈夫白拴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6小时后她将会回到北京的家里。

2014年4月18日,马航MH370客机部分乘客家属在京举行“失偶家属祈福会”,他们席地而坐双手合十为爱人祈祷。 中国日报记者 朱兴鑫 摄  2014年4月18日,马航MH370客机部分乘客家属在京举行“失偶家属祈福会”,他们席地而坐双手合十为爱人祈祷。 中国日报记者 朱兴鑫 摄

  在离家4000公里以外的国度转机回国,这是侯爱琴为数不多的一次旅行经历。她在去年12月底报名参加了位于西藏自治区边境尼泊尔的自由行旅行团,团里共有23位中国人。由于特价机票数量有限,他们决定返程分别乘坐南航CZ3101航班和马航MH370航班回国。

  这一步之遥,决定了他们不同的命运。侯爱琴开玩笑地对搭乘CZ3101航班的领队王文京说:“我们(比你们)还多到了一个国家,赚了。”(注:南航CZ3101航班在中国广州飞往北京)

  3月7日21时,候爱琴飞抵吉隆坡准备转机,她下飞机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手机,与团员们分享旅行中精彩的照片,充满了温馨和愉快。她还给远在家中等待的丈夫报了平安。

  就在同一时间,另一名乘客鞠坤也登上了MH370客机,身材魁梧的他是圈内知名的电影武术指导,曾多年担任功夫明星李连杰的替身。2月2日,鞠坤到马来西亚参与电影《马可波罗》拍摄工作,由于需要回国签署下一部电影合同,鞠坤临时向剧组请假,购买MH370客票短暂回京四天,为了不让妻子程利平路途奔波,鞠坤说服她留在马来西亚等他。

  “我要登机了,到家以后给你打电话。” 登机前,鞠坤和程利平进行了最后一次通话,鞠坤知道妻子怕黑,还不忘提醒她开灯睡觉。随后,鞠坤关闭了手机,靠着机舱的座椅,盖上毛毯,准备踏上回家的路。

  失联的爱情

  马航MH370客机经过20分钟左右的爬升后,进入巡航状态,这架载有239名乘客以及机组成员的波音777-200型飞机在万米的高空,以867公里/小时速度驶向北京。

  3月8日1点20分,MH370客机飞抵越南上空,在马来西亚和越南的交接处与胡志明管控区失去通讯联络。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说,马航失联客机通信系统是被人为关闭。

2014年4月1日,白拴富(中)点燃由“370”字样组成的蜡烛,为妻子侯爱琴祈福。 中国日报记者 朱兴鑫 摄  2014年4月1日,白拴富(中)点燃由“370”字样组成的蜡烛,为妻子侯爱琴祈福。 中国日报记者 朱兴鑫 摄

  紧接着,MH370客机开始降低高度,并顺时针转一圈后继续飞行,避开航空雷达。失联位置距离中国交界仅1.5小时航程,飞机位置在北纬4.7073度,东经102.5278度。

  候爱琴、鞠坤和机上的大部分乘客都还在梦乡里,他们或许并不知道飞机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客机始终没有对外发出过求救信号。此时,在北京家中的白拴富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似乎听了妻子在向他诉说什么。

  3月6日,尼泊尔之行的最后一晚,侯爱琴与丈夫白拴富进行了半小时的视频通话,互诉思念之情,这也是侯爱琴留给家人的美好回忆。

  候爱琴与白拴富都来自以生产老陈醋闻名的山西省,他们是高中同学,在两人恋爱的大学时期,也就是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没有互联网,也没有智能移动设备,他们像当时大多数青年人一样通过写情书互诉衷情。

  大学毕业之后,侯爱琴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与白拴富走进了婚姻殿堂,他们还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在白拴富眼里,妻子是一个精明能干,很会生活的人。

  2004年,侯爱琴和朋友在家乡开办的一家燃气公司,她是企业的法人代表,生意越做越大,还拥有一项自己的发明专利。五年后,侯爱琴努力得到回报,荣获当地政府颁发的“杰出青年创业带头人”。同时,她还是当地一名政协委员,积极参政议政,曾参与提案推动城市集中供气供热问题的解决。

  3月8日11时,王文京一行14人搭乘南航CZ3101航班顺利抵达北京,下飞机后他们才得知侯爱琴一行9人乘坐的马航MH370航班失去联络。她立即组织大家联系失联团员家属,并赶去北京丽都维景酒店,与家属们一同等候消息。王文京回忆说,候爱琴很会替人着想,热爱摄影的她是团里年龄最小一位,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小妹。

  白拴富左手还戴着妻子5年前送他的手表——在香港旅行时为他挑选的礼物,他说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些力量。11月27日是白拴富与候爱琴结婚纪念日,不惑之年的白拴富对中国日报记者说,人生中最美的,不是风景而是感情。他很想知道妻子到底在哪?她带的衣服够不够穿。

  去年春节时,他们一起贴窗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的他依然在等待,“我能想的明白,就是接受不了现实。”

  未完成的电影梦

  3月8日2点40分,MH370客机经过多次改变航线,位于印度尼西亚亚齐省东北方的瓦姆皮(Vampi)导航点短暂出现后,进入各国雷达监控不到的海域。

  “晚安,马来西亚370”成为MH370客机留给世界最后的讯息。

2014年4月1日,北京丽都维景酒店祈福室墙上,贴满了乘客家属的祝福。他们相信亲人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平安降落。中国日报记者 朱兴鑫 摄  2014年4月1日,北京丽都维景酒店祈福室墙上,贴满了乘客家属的祝福。他们相信亲人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平安降落。中国日报记者 朱兴鑫 摄

  33岁的鞠坤从事电影行业已经15年,毕业于吉林省体工大队,父母早逝的他自小就养成了独立、要强的性格,为了尽快提高武术本领,在体工大队的时候,他经常一人在练功房偷偷苦练,甚至在所有人休息的时候也在练功。

  2002年,鞠坤来到了北京,开始了“北漂”生活。凭借良好的身手,执着的性格,他逐渐成为圈内认可的专业武指,曾和鞠坤在电影《一代宗师》共事过的香港导演王家卫、著名演员章子怡在失联后都公开表达了对他的思念与祈祷,肯定了他在影片中发挥的作用。

  电影是鞠坤的事业,也成就了他的爱情。2005年,鞠坤和妻子程利平在上海拍摄电影《霍元甲》期间相识、相知、相恋。

  “第一眼就认定她是能改变我一辈子的人。”鞠坤常在朋友面前称赞程利平,说自己捡了一块宝贝,娶了她是最大的幸福。

  2008年,两人喜结连理,并拥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今年6岁的大儿子,2012年他们的小儿子出世,两岁的他明年就要上幼儿园了。在家里,鞠坤是两个孩子眼中的“奥特曼”、大英雄,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孩子们总是在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对程利平而言,这件事已经完全改变了她的生活,她说,现在很怕开家长会,特别是在大儿子小学入学登记表中填写“父亲信息”一栏的时候。

  鞠坤没有让孩子像他一样习武,他希望孩子能得到最好的教育,度过一个美好的童年。鞠坤还有一个梦想,就是通过电影把武术和中国传统文化推向更广阔的国际市场。

  32岁的闫杰远是鞠坤好朋友,他眼里的鞠坤善良、胆大、敬业。这次从马来西亚短暂回京,鞠坤和他将与投资方签署一部新的电影合同,这也是鞠坤第一次担任影片的制片人和导演,向着自己推广武术的梦想迈出坚实的一步。闫杰远说,要是没出这事,新的电影今年年底就会和观众见面。

  到现在,闫杰远还在等着鞠坤回来,和他一同完成这部电影。

  最后的记忆

  一架飞机搭乘的不单单是乘客,还运载着数以万计的家庭命运。在飞机盘旋的那一刻,等待着他们的是爱情,事业还有家庭。

2014年4月25日,白洁正在翻阅40多名台湾同胞为乘客家属制作的祝福卡片。中国日报记者 朱兴鑫 摄2014年4月25日,白洁正在翻阅40多名台湾同胞为乘客家属制作的祝福卡片。中国日报记者 朱兴鑫 摄

  3月24日,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在吉隆坡召开紧急发布会宣布,马航MH370航班“终结”于澳大利亚珀斯西部的南印度洋海域。等待父母、配偶、子女的乘客家属们……始终没有等到他们家人的归来。

  现在,他们只能寄望通过支离破碎的消息和卫星数据去寻找MH370客机划破星空的飞行轨迹。原本互不相识的很多家庭在这一刻被命运栓到了一起,共同的等待让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了患难与共的朋友,包括白拴富和程利平。

  回国的前一天,侯爱琴对丈夫白拴富说,“马上可以回家了,外面的风景再美,也比不上自己家里的好。”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程利平最想回到和鞠坤相识的那一年。随着一个又一个中国传统节日的临近,她只能看着家中摆放鞠坤获得的奖杯和手机中的照片来怀念丈夫。

  在浩荡无垠的大洋上,来自中国、马来西亚、澳大利亚、美国、越南等26个国家和地区的舰船及飞机参与了搜救MH370客机,范围从最初的泰国湾,到马六甲海峡再到南印度洋,这也是场史无前例的国际海空大搜救。

  如今,以中国、马来西亚、澳大利亚三方主导搜索MH370行动仍在继续,澳大利亚运输安全局近日发布了经过电脑处理的搜索海域洋底示意图,探明该海域也许将有助于早日揭开MH370客机失联之谜。

  3月8日清晨5点半,白拴富和女儿白洁一早到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等候离家两周的侯爱琴。一个小时候后,原计划6点30分抵达的客机始终没有出现,国际航班时刻表上MH370一直处于“延误”状态。

  当日7点,心急如焚的程利平身在马来西亚不断致电马航中国航站办事处询问飞机情况,电话那头只有“安全”降落和还没起飞两个回答。

  当日8点,马来西亚航空公司对外公布MH370客机失联消息,随后又公布了失联乘客名单。8点11分,MH370客机最后一次发出卫星握手信息,两个小时后,航油耗尽,消失在这世界未知的旅途中。

  等待中的白拴富坚信,这次只是短暂的分离,即便是等上一辈子……

  妈妈去哪儿了?

  7月17日晚,白洁正准备入睡,手机上推送的一条突发消息让她霎时睡意全无——马航MH17客机坠毁在乌克兰东部地区,机上298名乘客以及机组人员全部遇难。

  “我很害怕,还以为是妈妈乘坐的飞机。”白洁的妈妈侯爱琴于3月8日乘坐马航MH370客机从吉隆坡飞往北京,至今音讯全无。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宣布,马航MH370航班“终结”于澳大利亚珀斯西部的南印度洋海域。但始终没有搜寻到任何飞机残骸。

  当晚,马航MH17客机坠毁消息再次触动了MH370乘客家属的心弦,家属们在微信里不停的为远在异国的遇难者祈祷。

  在马航370客机失联后,经历了四个多月的等待和煎熬,此时的白洁更能体会到马航MH17乘客家属的感受。四个月前,在同学们都忙碌于论文答辩、找工作的时候,23岁的白洁暂停了学业,加入乘客家属委员会,作为家属委员会中年龄最小的成员之一,她毅然承担起官方微博@马航MH370家属平台的日常维护,并负责搜集资料和制作幻灯片。对于一个还没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在家属委员会里工作,我不得不从理性与情感中不停地切换。”白洁不无感慨地说。

  相对于家属委员会的工作,还有另外一件更为艰难的“任务”需要白洁去面对,那就是如何向年届七旬的外婆丁桂兰解释妈妈的“离开”。由于担心老人承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经过与爸爸白拴富商量,白洁决定向身在山西老家的外婆隐瞒客机失联的消息。

  飞机失联的消息迅速在全国传开,丁桂兰在跟邻里乡亲聊天的时候被告知:“听说你女儿乘坐的飞机掉进海里了”,忧心匆匆的丁桂兰立即给白洁拨去电话,询问女儿侯爱琴出国旅行什么时候回家。为了不让外婆伤心,白洁不停地编织了一个接一个善意的“谎言”,她不知道、也无法想象真相在哪天会被揭开。

  5月2日,马来西亚航空公司宣布关闭在中国的家属协助中心,告知乘客家属回家等候消息,并随后在北京市顺义区成立家属联络中心,负责各方联络和通报最新消息,记录和回答家属问题。

  离开丽都维景酒店,白洁和爸爸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家中,没有侯爱琴的屋里显得有些冷清,少了很多欢乐与笑声,母亲的缺位,一些琐事也往往会引起父女间的“争执”……白洁曾从门缝中看到爸爸独自在房间里哭泣,这是在思念妈妈了。

  在白洁家里,侯爱琴使用过的物品至今没有摆弄过,她想让妈妈回来时看到一切都没有变。她说,“每天起床刷牙,照个镜子都会感觉到有妈妈的影子。”

  5月11日是白洁23岁生日,她和MH370乘客家属在一起度过了第一个没有妈妈陪伴的生日。当天正巧也是母亲节,对母亲的思念让她久久不能释怀。

  今年6月,白洁从天津一所大学毕业,离校当天,白拴富一早从北京开车前往天津,代表全家参加了女儿的毕业典礼。白洁告诉中国日报记者:“用了父母最大的心血,我毕业了。”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坚强,直到有一天你除了坚强再无选择。”这个坚强的女孩目前供职于北京一家媒体,她还在努力学习英语,准备出国深造,开始自己新的人生旅程。

编辑:SN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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