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最前线
深·猛 调查
羊城晚报记者黄汉城
实习生 王克光
在商场购物时，使用会员卡或有折扣，但如果有人告诉你，在某购物平台上注册成为会员后，在其网店或线下加盟商消费，就算花了一百万元也能全部返还，你会相信吗？
今年以来，一个名为“云联惠”的网络平台，以“返利”为卖点，在广东各地攻城略地，会员和加盟商数量井喷式发展，号称拥有三百万会员。与此同时，有会员家属却忧心忡忡：“平台贴钱返利，以后来资金填补前面亏空，这不就像披着电子外衣的‘传销’吗。”
这到底是一场“零成本购物”的电子商务创新，还是一场悬崖上的“游戏”？近日羊城晚报记者展开了实地调查。
每天万分之五
五年半全返还
2015年8月12日，广州阴雨连绵。在白云嘉禾一栋十一层建筑里，一间八十平方米的会议室里挤满了慕名前来上课的市民。
现场的讲师宣称，只要缴纳999元注册成为“云联惠”购物平台铂钻会员，并花费99元购买授权牌匾成为加盟商，就能发家致富。伴随着激昂的音乐，他多次喊出“打败淘宝，饿死天猫”的口号，现场一百来号学员纷纷鼓掌。
初看起来，这是个普通的宣传活动，实际上却暗潮涌动。该购物平台诡异地宣称：消费者在其网店或线下加盟商购物，可以实现“完全返利”！
根据讲师透露的规则，消费者在“云联惠”官网上免费注册成为普通会员后，到加盟商店消费便可返利。以买了1万元货品为例，加盟商按16%的比例，将1600元上交给“云联惠”平台。从第二天开始，“云联惠”按每天万分之五的比例，把消费者付出的1万元和加盟商上交的1600元，分别返还到消费者和加盟商的网络账号里，满一百元对方就可提现，全部返还大概需要五年半。
“云联惠”方面宣称，这个超前的模式叫“消费资本论”，这个理论认为，当消费者购买企业产品时，厂家和企业应当把消费者的采购视同是对本企业的投资，并按一定的时间间隔，把一定比例的企业利润返还给消费者，实现双赢。
模式不可思议
加盟商却不少
尽管“云联惠”这种百分百全返利的模式不可思议，却刺激着不少人的致富神经。今年以来，伴随着多场宣讲会的密集开演，据称，“云联惠”加盟商在整个广东遍地开花。
在广州市白云区黄边，一家土特产店老板刘先生早早地将一副横幅挂在店门口，上写“凡在本店消费100%全额返还”字样。尽管来人不多，但他充满了期待，“这个优惠政策最近才推出，知道的人不多，但在我地盘上买东西不用钱，相信以后的人气肯定能上去，销量会增加。”
据记者不完全统计，广东仅东莞就有99家商店加盟“云联惠”，佛山的顺德有74家，广州的增城则有88家，涉及酒楼、房地产、石材、家具等多个行业。此外，该平台的触角还伸向湖南、湖北、安徽等地。
荐新人有提成
都卖力拉人头
多位受访对象表示，“云联惠”宣称免费注册普通会员，只能享受到消费全返，若以99.9元、999元注册为金钻会员、铂钻会员后，还能多一项“推荐权”——每拉一个新“人头”注册会员，只要他到加盟商家消费，可以拿到其消费额1%的提成，而推荐一家商店加盟该平台，更可以提成0.5%的销售额。
看似一本万利的生意，让不少广东市民为之痴迷，纷纷卖力“拉人头”。
来自东莞的何卫（化名）经营着一家酒厂，今年7月，他在为自家产酒寻找中秋礼盒代工厂的过程中接触到“云联惠”并加盟。女儿小蓝说，“他对‘云联惠’返利模式已经达到迷信的程度。在外面吃饭、买生活用品一定要去‘云联惠’的加盟商家，甚至连我结婚的酒席，我爸都想安排在‘云联惠’的加盟酒楼”。
这种痴迷导致了家庭裂痕，“成为会员后，我爸开始动员家人和身边朋友也注册会员，但我和我妈都不信这一套，一提到这件事就发生争吵，他还要跟我妈分家”， 小蓝感到十分郁闷。
来自广东某高校学生的林晓则说：“平台还宣称有一项提成业务，如果被推荐人购买所谓公司股权，推荐人还可以获得20%现金和10%当期股权奖励。6月底，我妈花一万块购买了法律效力有待检验的‘云联惠’原始股权。现在还摩拳擦掌，准备去‘拉人头’，我们母女俩多次为此事产生矛盾。”
林晓向记者分析道： “推荐新人加入获取提成，称为‘创业会员收益’，其实跟浙江‘万家购物’（因涉嫌组织、领导传销罪已被警方查封）差不多，‘万家购物’实施的是‘六代计酬体系’，每一级代理都可以根据自己吸纳加盟商的业绩，按一定比例获取佣金，‘云联惠’则是新瓶装旧酒。”
（应受访者要求，加盟商家属均为化名）
评点
羊毛出在羊身上
特征与传销接近
民间组织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会长凌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2012年，以购物返利为噱头的传销活动发展到顶峰，“直到‘万家购物’被查，类似手段的传销活动逐渐沉寂，但近几年又借助电子商务迅猛发展的趋势死灰复燃。”
“消费者要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凌云说，在现实经营中，有些加盟商为了规避风险，可能会抬高物价或收取手续费，消费者五年后获得的返利实际是取之于消费者自身。
凌云指出，“注册会员需要缴纳费用，成为会员可以获取返利，推荐会员还能获得收益，通过‘拉人头’的方式发展会员。这些特征都接近于传销，消费者要保持万分警惕。”
质疑
“空壳网店” 后来者为先来的埋单？
“云联惠”强势扩张的同时，对它的评价则是“冰火两重天”。
来自深圳的郑凯和父亲一道经营着一家药材店，今年7月，父亲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加盟“云联惠”。对于父亲的决定，郑凯至今仍然愤懑。
郑凯说：“据我了解，云联惠跟之前被查处的‘万家购物’很像，后者的加盟商每销售500元金额的产品，需上缴16%的佣金，之后也是每天返利，两者的模式高度雷同。”
记者查阅公开报道发现，“万家购物”是浙江亿家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旗下的购物平台，成立于2010年，2012年6月因涉嫌组织、领导传销罪，被浙江省金华市警方查封。该案涉及金额高达240.45亿元，涉案人员近200万人，遍布全国31个省（区、市）的2300多个县（市），是当时全国最大的网络传销案。
“万家购物”披着“电子外衣”，巧妙地从表面上规避了典型非法传销现象中的入会需门槛、金字塔模式等特点，具有很强的隐蔽性和复杂性，但其实就是一个“十个瓶子八个盖”的骗局。
记者登录“云联惠”购物平台发现，该平台交易量甚少。多位加盟商的家属指控这是一家“空壳网店”，主要靠收取联盟商家16%的营业额维持运营，其他收入甚少。
理论上讲，普通会员每一笔消费，平台都要贴钱返利。这部分资金缺口，只有靠更多会员交钱来填补，只有以滚雪球般几何倍数增长的业绩才能支撑巨大的“返利”。不少人因此认为，在整个这一过程中没有真正意义的收入，公司只是打了一个资金收支上的时间差，“这里边有许多猫腻，但大家还是执迷不悟。” 郑凯对此充满了担忧。
查访
真相信前景 员工竟乐意义务打工
据介绍，“云联惠”购物全返平台隶属于广东云联惠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云联惠公司）。该公司于2014年1月6日开业，总部位于广州。这到底是怎样一家“公司”呢？
8月中旬，记者假扮潜在加盟商参加“云联惠”公司的一场宣讲会，课间休息时与一位中年工作人员搭讪。记者自称是学生，是代替家人来听课。该工作人员立马拿出一张白纸，让记者留下联系方式，邀请记者加入团队学习。
记者询问该工作人员的报酬时，其回答让人大跌眼镜：“我们只是会员，没工资。公司的前景很光明，我们愿意为了明天的收获无酬付出。”
旁边一名“90后”女工作人员则高声附和：“目前我们已经拥有三百万会员，而且一直在增长。你要相信，等公司发展好了，老总不会忘了你的。今年7月接受过培训后，我就觉得购物返利前景很可观，专门辞掉了深圳的工作到这里来。”
根据广州红盾网的信息，“云联惠”公司总部位于广州国际企业孵化器B区，经营范围为商品信息咨询服务，投资咨询服务等，但并不包括集资类型的金融业务。
9月2日记者实地探访发现，工商注册信息显示的地址上并没有这家公司。广州国际企业孵化器的保安和前台服务人员均称，没听说过园区有这家企业。
近日记者多次拨打“云联惠”的客服热线及其官方微信公众号对外公布的5位工作人员联系方式，但都始终处于占线或关机状态。
黄汉城、王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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