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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9月16日08:05 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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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越野车正在攀爬虎克之路的“天梯”路段。 视觉中国供图



得了抑郁症后,胡子经常想要跳楼或拿剪刀捅自己 。



遇到越野车休息时,胡子便双手合十祈祷,高劲松(右)则沉默不语。



通过虎克之路后,原本一心求死的胡子将脸埋进手中的毛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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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抑郁症画家,一个越野车车手,一个纪录片导演 。

因为“生命中的一次交汇”,3个人共同踏上了一段挑战“死亡之路”的旅程。

颠簸辗转、铁甲轰鸣。在经历了从生到死之后,一度处于“死机”状态的画家,生命得以“重启”。

一个是一心求死的重度抑郁症患者,一个是极限运动的狂热爱好者;一个是神智混乱的六旬画家,一个是默不作声的青年越野车手。

“生命中在某一点的一次交汇”,使车手决定搭载画家踏上虎克之路——一条世界顶级的越野车攀岩之路。

地理位置上,它在宁夏和内蒙古交界的贺兰山南麓,由于路程太短、开发太新,地图上都找不到它的痕迹。

可只有坐在每个螺丝钉都拧紧的越野车上,才会发现,这条长约7公里的路压根就没有路。构成它的,是裸露的岩石、纵横的沟壑、荒凉的峡谷、陡峭的绝壁以及大大小小的坑洼。

7公里,并不长。大约是绕故宫两圈的长度,是北京地铁国贸站到西单站的距离,是时速250公里的动车跑1.68分钟的路程。

可因为太过艰险,在这里,每一秒钟都有可能车毁人亡,许多冠军级车手都曾“折戟沉沙”。

7公里,也许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就是在这样的路上,两天一夜后,在颠簸辗转和钢铁轰鸣中,老人和青年却平安地走了出来。

从生到死之后,老人开始向死而生。他不再成天计划着自杀;他开始学习摄影;他买了一辆越野车,一个人去了西藏和帕米尔高原。

这一切,被一个叫喇西道尔吉的导演记录了下来,并制作了一部纪录片——《七公里》。

抑郁画家

与一般纪录片不太一样的是,道尔吉既是《七公里》的记录者,也是此次“生命交汇”的促成者。

他和《七公里》的主人公——“胡子”老人是同一个小区的邻居。不过,一开始,他们并不认识,他也没想过要拍纪录片。

他只是单纯地,“想帮老人一把”。

道尔吉经常在小区里,看见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老头儿。通过一个朋友认识了老人一家后,他才知道,原来这老人是一位因脑炎引发抑郁症的画家。

2007年,胡子得了脑炎后,医院下了3次病危通知书,有70%的死亡率。他经常双唇紧闭,双腿跪在地板上,用力捶打自己,发出呻吟和尖叫声。因为神经末梢的绝缘体——髓鞘脱落,疼起来时,他“浑身像火烧,像虫子满身在爬”。

但胡子顽强地挺了过来。

可因为脑炎后遗症,他的语言能力越来越差。他开始出现抑郁症行为,不愿和人接触,整日卧床。有人来家里拜访,他也自己一个人躲在卧室,不出来见人。

镜头里,胡子穿着白色背心,佝偻着身子,迈着小碎步,呈现出病态的虚胖。他亲手把自己之前的所有画作损毁干净,一张不剩。他经常想要跳楼或拿剪刀捅自己。锋利的刀尖差点刺入心脏,在他的左胸留下了一条约5厘米长的切口。

道尔吉知道抑郁症的可怕之处。

他曾是中国早期摇滚乐队——穴位乐队的贝斯手,和黑豹乐队主唱窦唯、“鼓王”张永光是同时代的音乐人。后来,由于给纪录片大师刘湘晨的作品作曲,他开始对纪录片产生兴趣。出于对高原文化的热爱,他一个人在平均海拔5000多米的帕米尔高原上,拍了10年的纪录片,一度与雪豹和牦牛为伍。

很多朋友都以为他死了。可当他2007年回到北京后,却不断听到朋友去世的消息。“很多原来音乐圈的朋友得了抑郁症。一些跟我很密切的伙伴,都因为抑郁症走了。”

张永光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人称“三哥”的鼓手,是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摇滚乐的领军人物之一。道尔吉和他是经常见面的朋友。

2014年,当时道尔吉正在拍摄自己独立制作的电影,从片场走出来,就接到朋友的电话,“你知道吗?三哥走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三哥是因病去世。后来,相熟的朋友告诉他,三哥患抑郁症好多年,是因为抑郁症自杀的。

听到抑郁症的次数越来越多,道尔吉上网看新闻时,也会不自觉地打入“抑郁症”3个字。

他这才知道,抑郁症是一种以显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为主要特征的精神疾病。一旦得了抑郁症,人通常会丧失活力,容易焦虑,变得思维迟缓,自觉无用、内疚或绝望,还要忍受常人想象不到的身体痛苦,比如失眠、头晕、胸闷、气短,甚至产生自残或自杀的想法。

道尔吉恍然大悟。前几年接触三哥时的“种种不正常”,可能都是抑郁症所致,比如人称“鼓王”的他,却一直说自己水平不够;比如他明明能很流畅地演奏曲目,却总在事后不断地埋怨自己,打得不好。这与他记忆中那个“骄傲的、果断的,自信的”三哥,完全是两副样子。

更让道尔吉震惊的是,全球竟然超过3亿人患有抑郁症,其中,中国的抑郁症患者就有9000多万。全球每年因抑郁症自杀的人数更是高达100万人。

可因为对疾病的认知不足,很多人以为抑郁症只是心理状态不好或是患者性格软弱。再加上社会对精神疾病的歧视和偏见,很多患者不愿承认自己患病,更不敢让人知道。我国抑郁症的识别率仅为30%,就医率不足10%。

就连《七公里》的制片人之一高明一,在拍摄之前也以为,抑郁症只是一种矫情。日常生活中,他也会常常和人调侃,自己抑郁了,“把它当成笑话一样来讲”。

道尔吉开始担忧,“怕有一天在小区内,见不到胡子老哥了”。

认识“极限”

见到道尔吉时,刚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

在北京回龙观一个小区的十字路口,一辆高大的Jeep牧马人显得格外扎眼。车门打开,道尔吉从车上下来,身材高大、肌肉壮实,发型有些奇特。

他正要将一幅画送去装裱。坐在副驾驶位上,记者才端详出他的奇特之处。他蓄着三撇胡子,剃光了头顶、鬓角和颈后的头发,只在前额骨的地方,留一簇头发,头部两侧和后面的头发则编成两条辫子,垂在耳后。

这位在北京生活和工作的蒙古族汉子,开着一辆高大的吉普车,穿梭在北京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像是草原的牛群,突然闯进了都市。

因为同样爱好越野车,道尔吉认识了高劲松。

在越野车爱好者的圈子里,高劲松是神一样的存在。再难走的路,他也能很平稳地通过。虎克之路就是他领着18个人,用了60多天,靠大锤、风镐和绞盘开凿出来的。一批美国“雷神之锤”级钢管车的顶尖车手,将虎克之路的攀越难度评估为8到9级,距离最高的10级只差了1级。

2015年初,高劲松邀请道尔吉去参观虎克之路。道尔吉央求高劲松,能否坐在副驾驶位上,体验一下。

道尔吉自认为是个勇敢的人。他干过太多不要命的事儿了。

年轻时,他在8月回到草原围猎,遇到42匹狼的狼群,没有发过怵;在大兴安岭深处,他遇到大狗熊,能想到办法应对;在攀登天山山脉的博格达峰时,同伴脱钩,连带着他一起拽下去,40米的缆绳悬空吊了半个小时,他没有害怕过。

可当他坐在高劲松的越野车上,攀越虎克之路最难的“天梯”路段时,他“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害怕”。

“生理上受不了,吓得差点尿裤子。”越野车在攀爬过程中,几乎是呈五六十度的斜角立着的。坐在车上,道尔吉只能看到天。

“在车上,经验、体能、智慧全都没用。感觉特别无助,谁也帮不了你。”坚持了不到一分钟,道尔吉就忍不住要求下车。

这种恐惧,让道尔吉想起了他在网上看过的一个“偏方”:极限运动对抑郁症患者有帮助,“也许在死亡边缘,能让抑郁症患者产生新的生命观”。

一个想法闯入脑海:有没有可能让高劲松带胡子老人,来走一趟虎克之路?

没想到,听完道尔吉的话,高劲松“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就走了”。

过了几个月,道尔吉去银川看他,又提起这事儿。高劲松才说道:“大哥,你这是在做梦。你不了解我们这个运动。”

高劲松的理由很充分。“第一,这个运动不允许载人,违反行业规定;第二,胡子神志不清,签不了约,我负不起责任;第三,万一出了事,我怎么跟他老婆交代?第四,我带他走一趟,行业内会说我逞能,我的名誉就没了。”

道尔吉这才打消了念头。

可过了半年,正忙着电影后期制作的道尔吉,突然接到高劲松的电话,“胡子还好吗?”

“还在呢。”

“他现在怎么样?”他说,“你让他来吧,我带他走一圈。”

道尔吉一脸吃惊,“你带他走哪儿?”

“你不是让他走虎克吗?我想先带他去巴丹吉林沙漠适应一下。”

“高劲松为什么突然又同意了?”道尔吉也问过高劲松这个问题,但没有得到回复。后来,道尔吉从旁人那打听到,有一回,高劲松挑战一个新攀岩点,越野车几个后空翻,滚落山下。

“按理来说得丧命了,结果他连皮都没擦破。”坐在自家的木椅上,道尔吉猛地抽了口烟,吐出烟圈后说道,“老天爷重新给了他一次命,他很感恩。”

走出沙漠

说来也奇怪,6个月不出门、不见朋友,谁也不理、谁的电话也不接的胡子,就看见高劲松的电话,“觉得不能不接”。

在家里没有一点生气的他,一到高劲松这儿,用胡子自己的话说,“立刻就活了”。

“高劲松,选这个地方,选这个地方啊,真是一个仙境。”镜头里,胡子戴着遮阳帽、穿着黑色背心,正拿着手机,饶有兴致地拍照。相比过往,他步伐平稳得多,气色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他还会开着吉普车,在黄沙上狂奔。刚刚从高劲松那学来一句,“不要锁车门,这样车即使翻了,人可以从里面出来”,他立马就“现学现卖”,讲给道尔吉听。

“你敢不敢跟他走一趟?”趁着休息的间隙,道尔吉拿着摄像机对着他问。

胡子坐在沙漠的石块上,一拍大腿,露出笑容:“你怎么老说这种……这种……这种废话。没问题嘛。这个……这个真是……真是……那求之不得嘛。”

在胡子的妻子看来,胡子一辈子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硬汉,在高劲松那,他又重新找到了战斗感。

“我非常信任高劲松,他没有问题。”在看了高劲松进行越野车攀岩的视频,了解了该项运动的危险性后,她犹豫了很久,才最后迟疑地说了一句。

直到这时,道尔吉才产生了拍纪录片的想法,并决定亲自掌机拍摄。

不过,胡子的“求之不得”,却是高劲松团队其他人的“唯恐避之不及”,尤其是和高劲松搭档多年的越野车攀爬运动职业指挥员王厉。在这项运动里,因为看不到地面,车手的眼睛几乎是“瞎的”。他更多是依靠车外指挥员的指令和轮胎摩擦岩石的声音判断着前行。

“我从潜意识里是反对的。我不敢带。我不敢带。”王厉坐在一间台球室内,手里摩挲着一根台球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对镜头说,“我没信心带他上去。”

在王厉眼里,胡子的行动和语言组织能力都不太好,人有时候又糊涂,带着他玩,完全是出力不讨好的事。

胡子的到来,确实带来了许多麻烦。

高明一记得,去巴丹吉林沙漠那天,通知是早晨6点在高劲松的店里集合。5点50分时,胡子就来了。结果到了要出发时,人不见了。10多个人找了将近1个小时,才在修理厂找到他。

进沙漠,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需要“像军队一样严格的纪律”。沙漠人烟稀少、缺乏水源、没有信号,一旦在里头走丢,别说胡子,就连健壮的成年男性,也可能葬身于漫漫黄沙。

可胡子却多次“无组织、无纪律”,经常一个人就“消失”了。有一回,全队的人出去找他,结果发现,他一个人躺在一个水泡子旁,打开手机,正听着贝多芬。

但高劲松仍然没有退缩。

道尔吉也没想过放弃。况且他也不好意思放弃了。“进一次沙漠,成本很高的。走一趟虎克,回来后车子零件全部得换,可能几十万、上百万元就没了。这些全部是劲松承担的”。

“很多人怕承担责任,但高劲松和道尔吉都愿意承担。这是需要勇气的。”高明一坐在自己公司办公室的茶几对面,抿了口茶说道。

其实,整部纪录片前前后后,花了200多万元,没有投资人,全是道尔吉、高劲松、高明一和王秋云几个人自己掏的腰包。“纪录片很苦的,基本不会盈利。从没想过要收回成本。就是喜欢,并且有能力,那就去做。”高明一解释道。

胡子的妻子也说,刚开始他们都不想带他,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产生了一个感情的连接。

开进“虎克”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一句话,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在某种程度上,越野车也不能两次开进同一条虎克之路。因为虎克之路是麻岩结构,岩石非常软,细节形态随时都在发生着变化,“夸张一点讲,撒泡尿,地形可能就不一样了”。

这也就意味着,车手每一次面对的,可能都是一条全新的路。就算是其发现者和缔造者,高劲松也不可能保证自己能安全地通过。

不过,2015年9月18日上午9点,高劲松还是搭载着胡子,开进了贺兰山。

在这样的环境下拍摄,“没有架机位的地方”成了最大的难题。越野车攀岩运动规定,越野车侧向50米、纵向100米以内不能有人,“因为你不知道一脚油门下去,会走多远。如果摄影师在车子周围晃悠,会给驾驶员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因此,道尔吉和高明一等人花了两个多月,完成了前期拍摄和环境考察,徒步走了好几遍攀岩路线,最终找到几个固定的可以隐藏的拍摄点。

为了不给高劲松增加压力,所有的拍摄点都瞒着他。在一个山体与巨石的狭小通道处,有一个凹进去的地方。为了拍摄更完整,原本是制片人的高明一躲在石头缝里,架起一台摄像机,协助道尔吉和副摄影王成辉。几吨重的“钢铁巨兽”就贴着他的眼镜,低吼而过。

万一轮胎打滑,高明一很可能就被岩石和车子挤扁。

不过,压力最大的还是高劲松。他不仅要随时听王厉在车外的指挥,还要照顾第一次上越野道,时不时把手、头探出车窗外的胡子。

没有高速的行进,没有漂亮的漂移。在虎克之路上,车手每踩一脚油门,每打一次方向盘,都得小心翼翼。越野车在沟壑纵横中,以极低的速度攀爬。稍不留意,就有可能侧翻或坠毁。

大量的特写镜头记录下了,这辆“钢铁巨兽”在缓慢腾挪中的一声声呼啸。在攀爬一块巨石时,油门稍微一松,车子就后退;油门稍微加大,前轮就悬空转动。有时候,车轮陷入沙坑,车子左半边的轮胎就立了起来。

一路下来,车子的后视镜飞了,油漆也完蛋,后保险杠面目全非,装在车厢里的摄像机,更是被碾碎了6台。

胡子坐在副驾驶位上,早已满脸浸汗。他不停用毛巾擦着汗水,用手整理着因为过度倾斜快要脱落的帽子,嘴里嘟囔着“哦,我的天哪”。

遇到越野车暂停休息,他便双手合十,闭上双眼,抵着额头祈祷。车上的他和之前那个说“迫不及待”的他,完全判若两人。因为高度紧张,需要不断休息,平时只要两个多小时的路,高劲松载着胡子足足走了两天。

王厉还一度因为心理压力过大,退出了3个多小时。后来,才因为极度担忧又重返现场指挥。

第二天17点,高劲松和胡子终于通过了虎克之路约6.3公里的路程。

在他们面前,只剩下最难的“天梯”路段了。

攀越“天梯”

所谓的“天梯”,其实就是一条因常年流水形成的V字型石沟。大大小小的圆石如一个个巨型石蹬,排列在石沟两侧,以五六十度的坡度,从天际直挂下来。

这是要让越野车长出脚的节奏呀。

纪录片中有一个片段。一辆越野车爬到半山腰的位置,前面两个轮子,突然脱离了岩石,向后仰起。几乎是一瞬间,整辆车失去平衡,轮子支撑不住车子的重量,车子向左倒空翻,四轮朝天。刚听见车子砸到岩石的巨响,越野车就已经连续翻了好几个空翻,滚落到山下了。

王厉的担忧增大到了极点。

“不管怎么着,我这次一定得安全地指挥上去。”事后,他面对镜头,依然不住地摇头,“下次再也不要来了。就这一次,别再来这种事情了。我真的是很受不了。”

高劲松依旧沉默不语。这位戴着黑色墨镜、拥有古铜色皮肤的西北汉子,从山脚下的地面开始攀越了。

4只放掉气的大轮胎在石面和沟壑中扭动着,它要不断翻越1米多高的巨大圆石。路面极其陡峭,车子往前蹿几步,紧接着就往后退几步。车向上爬坡的时候,仰起45度角,似乎要直奔天空而去;向下的时候,又像极了一架俯冲的飞机。

车内的胡子紧紧抓住扶手,闭起双眼,张大嘴巴,在车身的剧烈颠簸中,不住地喊“啊……哎哟……”。他吓得脸色惨白,额头和眼睛周围的皱纹,更是揪成了一团。

“少活了10年。至少少活了10年。”胡子咬紧了牙齿,看起来似乎全身要散架了。

这一幕完全在道尔吉的意料之外。他觉得,“太阳出来了”。

“你想,一个一心寻死的人,却开始抱怨自己少活了10年。这人对生命有了另一种看法了。”道尔吉说完这话,用手拨动了几下怀里的吉他,悦耳的旋律便流淌了出来。

等到17点45分时,车子已经爬上了大半段的“天梯”。王厉再次调整胎压,高劲松准备做最后的“冲刺”。

引擎的低吼声、钢铁的撕裂声、轮胎摩擦岩石的吱呀声、整辆越野车发出的金属声,或此起彼伏,或交织在一起。

在向后退了几步后,高劲松加大油门,翻越了“天梯”的最后一道“关卡”。

“哦,上来了!哦,上来了!我以为,唉,吓得我眼睛闭着。”胡子睁开眼,高兴地叫了起来。

越野车冲上坡顶,停在蓝天和黄色岩石构成的天际线处。

胡子终于忍不住了。他将脸埋进手中的毛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一向沉默的高劲松也掉了眼泪。

高劲松打开了音乐,想缓和气氛。播放的正好是一首叫《grow》的歌曲。纪录片中,黑白色调又恢复了彩色,胡子的哭泣也成了静音画面。

但道尔吉听到了胡子和高劲松的对话。

“我一直想谢谢你。我曾经说不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我重新活了一次,我想说谢谢你。”胡子说,“我就是个孩子,我现在才意识到我60岁了。”

“你只有40岁,你没有60岁……”高劲松也伸出手,扶住他的肩膀,安慰道。

经历了虎克之路,胡子不再发疯似地计划自杀了。他的精神状态逐渐好转。他开始学习摄影,拍了许多民俗照片。在跟妻子磨了两年后,他把准备用来养老的房子卖掉,买了一辆吉普车。

家人也开始积极地让胡子定期跟着高劲松进高原,但虎克之路只走了那一次。胡子希望,自己接受系统训练之后,能自己挑战虎克之路。

尽管从医学上,并不能证明胡子痊愈了。“抑郁症随时有可能复发。也不能说明是越野车攀爬治好了抑郁,可能只是刚好到了他的治愈期。”但道尔吉觉得,这已经足够。

为了引起更多人对抑郁症的关注,他还特意在纪录片的片尾打上这样的字眼:向生命致敬。献给我的那些因抑郁症而离去的朋友们。

在今年的一次纪录片分享会上,著名电影人高军说:“这部纪录片的价值,不在于极限运动是否治愈了抑郁症,而是有这么多人,愿意陪着一个‘疯老头’玩。”

道尔吉更愿意把生命当成一段程序,“胡子在那一阶段死机了,我和高劲松,我们这帮人只是帮他重启了一下”。

这两年,胡子一个人开着越野车,去了西藏、去了云南、去了帕米尔高原,在全国见了好多山。

但在他的记忆里,“贺兰山是最美的”。

除署名外,本版照片均为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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