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培云：大桥断了，所幸人心相连

    作者：熊培云(北京学者)

　　不可救药的沉默与教人学乖曾像是一种传染病，它不仅感染了整个村庄，也感染了所有的知情者，以至于很多人患上失语症，选择了逃避。不过现在，舍命拦车的老人，却让我们看到社会依旧带着朴素的笑容站在那里。

　　“亲历九江大桥‘6·15’事故的司机，特别是从佛山段断桥折返，捡回一条命的人，他们至今还记得，在九江大桥坍塌之后的5分钟里，曾有两位老人站在路中央，不顾生命危险，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用尽全力示意前行车辆停车。”(据《广州日报》报道)

　　据说，两位老人当时险些被当成了“抢劫犯”，直到一些司机回过神来才真正理解了老人们的用意。他们也因此成为幸存者，在老人们的拼命拦截下，有近8辆车紧急刹车、倒车，安全地止步于悬崖边沿。

　　“救人呢，严肃点！”想来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这样可爱的“劫匪”了，而灾难总是一如既往以其严肃的面孔来考验人性。它将人置身于一个个关键的场景，也给每个人或担当或逃跑的关键角色。一个人的伟大与猥琐，会在瞬间流露与定格。若是有着善良的本性，在这样的危难时刻他也定会显露人性光辉的一面。

　　只是考验人吗？不，灾难更在考验我们的社会。显而易见，与断桥相比，人心的流落与社会的断裂才是我们更需要面对的危险。关于这种危险，透过最近曝光的山西黑砖窑事件，我们已经撞个满眼。

　　很难相信黑砖窑事件竟然发生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它也因此让我们无法释怀，当地执法部门的不作为无疑更令人痛心疾首。然而，就在我们连篇累牍地对此进行谴责时，更让人们不堪忍受的却是，当地在政府部门失灵时社会也失灵了。一根根“无组织、有秩序”食物链条，集结着拐骗绑架、集中运输、讨价还价和就地打点等种种环节，几乎所有参与者都在其中获得好处。即使是那些知情而又沉默的“旁观者”，又何尝不是？对于他们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沉默是金”，他们在为自己的人生赚取“虚拟的货币”。

　　就像此事件中那位派出所警察对前来解救孩子的人说，“不是自己的孩子就不要管”，这种不可救药的沉默与教人学乖更像是一种传染病，它不仅感染了整个村庄，也感染了所有的知情者，以至于很多人患上失语症，选择了逃避。如果听任这种病菌传染下去，社会就会沦落为一只丢失了五官的怪物，一个淘空了灵魂的躯壳。

　　然而，常识却告诉我们，人不可能脱离社会而生存，更不可能在混乱的“无主之城”中积极生活、实现理想。正如管理学家德鲁克先生所言：人类作为社会和政治的存在，必须要有功能正常的社会，正如人类作为生物的存在，必须要有空气以供呼吸。如其所述：“没有人会把船只失事时一群无组织、惊恐奔跑的人叫做一个‘社会’。那儿尽管有一群人，但并不存在社会。事实上，这种恐慌的直接原因便在于社会的崩溃；而克服这种恐慌的唯一途径，是要用社会价值观念、社会纪律、社会权利和社会组织来重建一个社会。”

　　理解这一点并不难。在《泰坦尼克号》的下坠的沉船与飞扬的琴声中，“让老人和妇女儿童先逃”，我们看到人之秀美与崇高，看到社会之上升与坚守；而在《滚滚红尘》冲散了人群的车站里，社会已经先人一步逃之夭夭，每位公民都是冲散了情人的落难者。

　　感谢这两位老人，让我们看到我们的社会依旧带着朴素的笑容站在那里。阳光之下，清风流转，他们像是《麦田守望者》里的热爱幻想的少年，随时睁大眼睛，防止那些蒙着眼布、正在疯狂奔跑的孩子飞入悬崖，也防止我们的社会一起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