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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也退:世间已无侯耀文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6月24日03:03 东方早报
作者:云也退 一切从14年前的那一刻写起。侯宝林大师去世的时候,相声迷们还不大伤感———正当年的侯耀文和1980年代涌现的那一批相声精英们占据的位置已盖过了老一辈。看当年的舞台短剧《毛主席见侯宝林》(现在网上可能还能查到),那剧中的毛泽东由古月饰演,侯宝林的扮演者不问便知,我心里想的是:侯门有幸,爱相声的人有幸。那架势、风度和口吻,乍一看去,真会让人以为是侯宝林还童。 侯宝林在1990年国际相声交流演播的时候作为嘉宾到达现场,他平生几乎从未对儿子的艺术有所嘉许,但如果他全程观摩了那场盛会,相信也会欣慰在心的。毫不夸张地说,侯耀文和石富宽的《口吐莲花》是相声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段子,是一部经得起永恒聆赏的杰作,给一个原本仅止于甲拿乙开涮的老本子开发出新内涵,而且是永远不会过时的新内涵:告诉人们财迷心窍、利令智昏有多么可笑。 而这样的里程碑还有许多。总有人爱拿那一代北京相声演员的传统功底欠佳说事儿,在我看来,一段《口吐莲花》的改编,其意义抵得上忠实地翻演一百段传统段子;再听听侯耀文的《杂谈地方戏》、《学裘派》,听听他怎样唱《花木兰》里的“劝爹爹放宽心”,怎样唱三个戏种的“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堂上”,怎样唱《赤桑镇》里的“劝嫂娘”,我们能从这些拥有最“传统”韵味的柳活作品中听出一个青年演员高超的领悟力和难能可贵的创新力:其口风已无限接近侯宝林,同时孕育着一种以相声朝现实发言的强大可能,必然要触及毕生钟情戏曲的侯宝林的作品中不多见的内容。侯耀文曾无数次自陈:名门之后的身份是套在他头上的紧箍咒,所有人看见他都会说“你要好好向你父亲学习啊”,“为什么到别人这儿就是横向地比(跟平辈同行比),到我这儿就非得纵向地比呢?”我希望他是带着自豪来表白这番困惑的:他的确配跟乃父相提并论。 在1980年代风生水起的相声舞台上,姜昆与李文华以及后来的唐杰忠组成的搭档可能是出产新作最多的,相比之下,侯耀文、石富宽绝对是新作品含金量最高的一对。听几段侯石当年的代表作,你会觉得以他们的才华,拘于传统绝对是种浪费。如果说姜昆的魅力靠的是特定年龄段上的一股激情,那么侯耀文的气质则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了沉稳的基调,从而很早就显现出“悟道”的征兆来。所以,他在台上极擅长表演两种较为复杂的角色:一是道貌岸然之徒,如《侯扶倒》里手拿大哥大端着架子的倒爷;二是本质不坏,却不时流露些小市民习气的普通人,如《火红的心》里那个私心重重,但屡屡被周围的好心人弄得羞愧难当的父亲兼丈夫。 这种特质注定了侯耀文作品必然非同一般,更严密也更厚重,别人常见的题材单薄、硬凑包袱的毛病,在侯石这里几乎从未存在过。同为讽刺电视电影乱拍,《一部电视剧的诞生》比牛群、冯巩的《我是导演》更加紧凑,其着力刻画的荒谬现象因整体架构的严谨而显得更真实,让人无尽回味。同为歌颂社会互助的新风尚,《火红的心》不知胜过多少机械的同类作品,其气韵之畅通,包袱编织节奏感之精准,足以让人浑然忘却“讽刺/歌颂”的无聊二分。若论相声界里最善于驾驭大格局的“长篇小说家”式的演员,无人能出侯耀文之右。 侯耀文、石富宽打开的那个天空标画出当代相声中一个鲜有人企及的高度;在侯宝林领衔净化相声之后,1980年代的侯耀文在一时纯净的土壤上迅速成长为新相声的旗帜性人物之一,想想现在相声艺术的前途居然要靠打捞许多荤口来“挽救”,不能不感到几分可悲。听听《乾隆再世》吧,“破坏公物”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能演绎为如此一波三折、一唱三叹的佳构,历数业内诸多豪杰,谁能看低侯耀文?谁有资格说,自己一定在侯耀文之上?郭德纲拜师侯耀文,有人拔出无知的撒手锏嚣张地问“到底谁拜谁”,他恐怕不知道以侯耀文那一代相声精英所受的训练,他们的起评分就要比郭高出两个档次,而且,他们身背的那种使命感———这令他们投入地雕琢每一个创新之处———更不是今天的某些暴发户可以同日而语的。 毫无征兆地,我们又要告别一个人:他多么不幸地成为那一代中最先离世的人。前不久刚刚重温了“艺术人生”的侯耀文专辑,先生还微笑言道:“我每天保持九小时睡眠”,言犹在耳,一切皆成枉然。侯耀文说到“我在感情问题上是个弱者,是个失败者”时他双目布满的真诚,其中多少还含着对相声演员私事日渐沦为娱乐新闻头条的现状无奈的抗议。世间已无侯耀文,世间甚至已无纯正的曲艺,人对狗仔队的需求胜过一个有真本事的艺人,对“团长”的八卦胜过对“艺术家”的景仰。明天,最迟后天,又会有人笑吟吟地对我说:你一写相声文章就是讣告———我已无心回答这样的玩笑了,听相声一次次让我为身为纯种的中国人而欣慰,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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