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论道：茅于轼招惹了谁？

　　茅于轼先生在媒体上发表了一篇言论，基于“现在为穷人说话的人很多，替富人说话的人很少。另一方面，为富人办事的人很多，为穷人做事的人很少”的判断，提出“替富人说话，为穷人办事”。事实上，茅于轼不仅这么主张，也一直身体力行：他主持小额扶贫贷款——为穷人办事；他批评社会“仇富”情绪——替富人说话。然而，茅于轼的文章发表后，却惹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指责甚至辱问。是茅于轼误解了大众，还是大众误解了茅于轼？是茅于轼的贫富两分法表达引发了民间贫富对立情绪，还是网友的情绪宣泄缠上了茅于轼这个替罪羊？

　　主持人：吴钩

　　嘉宾：黄广明 媒体工作者

　　张东生 网络从业者

　　王琳 大学副教授

　　沈阳 青年学者

　　第1节

　　主持人：茅于轼老先生发表了一个看似两头讨好的言论：“替富人说话，为穷人办事”，但结果可能是两头都不讨好，现在许多网友都在骂茅老先生。为什么弄成这样？茅老先生说的没有道理吗？

　　黄广明：我认真读了茅文，没有发现大的问题，立论主要是保护富人合法财富权利，这些都没有大的问题，有些批评者抓住一些细节不放，如茅说的仇富的心态中国自古有之(这点茅可能确实错了)，攻其一点，而不顾茅文整体的立论，我觉得有点因文害义了。有些批评者的立场其实正是茅所批评的，为穷人说话好像就有先天的道德优越感似的。

　　王琳：茅老的“为富人说话”是有前提的，他在文中已经解释了：“我这里所说的富人不包括贪污盗窃、以权谋私、追求不义之财的那些人，而是指诚实致富，特别是兴办企业致富的企业家和创业者。”之所以被骂，一个原因可能在于，网络阅读是一种快餐式阅读，一些网民没有足够的耐心来读完整篇文章，而只是基于这个富有争议的标题本身就开骂了。如果骂人者看到了茅老关于“富人”的自我定义，可能有相当一批人会退出骂人的阵营。

　　沈阳：对。也有网络文化的特点。这点，也正好结合了民族的一知半解、自以为真理的心理模式。这些人在中国的现代化转型中将起到什么作用，非常值得我们警惕。

　　主持人：茅老的话语中似乎隐然有一种富人/穷人的两分法，是不是这个两分法激起了一些批评者的贫富对立情绪？

　　王琳：时下中国的贫富对立情绪是个现实存在，富人与穷人的两分法过于简单，确实容易挑动这种现实存在的对立情结。我理解茅老这篇文章有其具体的针对性，那就是在知识界存在的一个值得警惕的现象：为穷人说话似乎有天然的政治正确性，为富人说话则要犯某种道德风险。茅老是在这个基础上提出要“为富人说话”，但他并没有否认为穷人说话。

　　黄广明：但，茅文虽然立论于大的方面没问题，细节上却是可以商榷的。如他说，“因为是企业家把劳动、资本、技术、市场等要素，以最有效的方法组合起来，以最低的成本生产出社会最需要的产品。这种组合要素的任务是企业家完成的，不是工人农民或知识分子所能完成的。一个国家经济的强弱主要取决于企业的好坏，而企业的好坏取决于领头的企业家。”容易给人一种忽视穷人也做出贡献的印象，在中国，劳动力廉价是推动经济发展的主要原因之一，这里面，穷人做出了很多牺牲。

　　第2节

　　王琳：茅文列举了一些富人一样会受欺侮、受剥夺的例子，无外乎合法权益被侵犯的事例。我想其实可以换一种说法来概括他的主要内容，那就是我们应为所有公民的合法权利和利益说话，但现在为穷人说话的很多，所以茅觉得应强调一下，不要忘了也要为富人说话。

　　主持人：但是，就现实而言，中国的富人与穷人各自的权利分配还是有天差地别的，我觉得，穷人，首先是权利上破产的人，中国的现实是这样。所以，他们首先需要的并不是你为他们办事，而是保障他们的话语权。这么说来，茅老的“为富人说话、为穷人办事”论显然容易引来不满。

　　张东生：事实上，大部分中国人这些年的生活都是有所改善的。我们曾经做过的一个关于工资的调查，95%的网友都承认自己的工资在过去2年里有增长，但99%的网友都对自己的工资不满意。我们习惯了身边的人总是抱怨，我们的社会就在怨气中前进。也许这缘于今天的中国高速发展，大家对未来的预期不确定吧。

　　主持人：我觉得东生说的问题背后其实就是权利缺席的问题。

　　王琳：主持人说到“权利破产”，其实茅定义的富人与穷人一样，都是无所谓权利的人。对中国公民伤害最大的是权贵，而不是富人，更不是合法经营的富人。享有特权的也是与权贵结合的富人，而不是茅所定义的那种富人。

　　黄广明：正本清源，我觉得现在中国社会具有民粹倾向的“仇富”情绪，是板子打错了。社会的贫富分化是正常现象，如果机会平等，决定贫富(成败)的就是个人的智慧与努力的因素了，这种分化人民能够接受，就像美国一样，没有听说过有仇富现象。但在中国，由于机会是不平等的，起点是不平等的，所以贫者恒贫、富者恒富，这是民众不满的主要原因，我说“仇富”是板子打错了，就是这个意思。

　　王琳：我打个比方来形容一下现在的“仇富”心态：好比两个奴隶在奴隶主手下干活，一个体质好些，一个体质差些。有一天奴隶主嫌两人工作不努力，体罚了两奴隶，结果体质差的奴隶抗议说，你不能用同样的方式体罚我们。因为如果你用同样的体罚，我被你打得快要死了，他却因为体质好而什么事都没有！所以你也应该把他打到我这种程度。他们忘记了，富人和他们一样也是体制的受害者，但是他们却希望富人与他们一样被体制伤害到同等程度。

　　张东生：我觉得现在媒体在有意挑拨穷人富人关系，而不是把矛头指向那些特权阶层。其实富人一样焦虑，一样紧张：我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