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波：请勿夸张最牛公章

　　作者：刘洪波

　　贵州出了“最牛公章”，媒体欢呼民主体现。我看了只觉五味杂生。

　　看报道，“最牛公章”事出贵州锦屏县平秋镇圭叶村，所说的公章乃是一枚财务审核章，一枚公章分五瓣，四个村民小组代表和村支部各一瓣，三瓣以上同意，支出可以报销。

　　这是民主吗？民主就是多数决定，一枚公章分五瓣，多数同意才能盖，怎能不是民主。但民主就是这样吗？我不能作肯定的回答。以物易物是贸易吗？是的。但贸易就是这样的吗？今天，就是在乡场上买货，都是支付钞票，而不是一只鸡换仨大饼的方式。

　　我想，“最牛公章”的出现表明，民主的愿望和选择可以在任何贫瘠的土地上生长出来，并产生某种“实现多数人意图”的方式，这足以击破把民主当作富裕生活才可以享受的高级滋补品的说法。但“最牛公章”虽然首创精神令人感佩，只是今夕何夕，我们还要如此从头发明，真是令人鼻酸。

　　圭叶村的“最牛公章”，是一种财务民主。报销也许是最重要的村务，但仍然只是村务的一部分。村民设计“最牛公章”可以理解，对于一个一年只有5000元左右支出账的贫困村来说，采取每一张票据都采用投票方式来报销的办法，可能也还适宜。但村务还有土地分配、收费项目、公共建设、村级发展等等，“最牛公章”只是报销管理民主，作为财务民主也不完全，能说是村级治理从“为民做主”到“民自为主”？另外，不说更大的组织，就是村一级，发展各不同，未必都能够一张票据搞一次民主投票。

　　民主是多数决定，民主是分权制衡，但民主也是一种授权形式，它通过多数人同意的方式授予某人或某一组织以权力，并保留对此人或组织收回成命的权利。现代民主并非一事一决的多数投票，不是只讲权力制衡而不讲充分授权，而是融定期投票、充分授权、多元制约与及时监督于一体。

　　把民主理解为事必投票，我想类似于古代清官的事必躬亲，精神虽然可嘉，但不仅造成效率低下，而且清官会被事必躬亲累死，大众也未必不会被事必投票的民主烦死。事必躬亲效率低下，在于一人做事；事必投票效率低下，在于相为掣肘。

　　近代以来，人们对民主已经超越了古希腊城邦的理解，古希腊民主也无法管理大的社会，是否处死苏格拉底无须在广场上投票了。无人民授权而治理，是不民主的治理；事必投票而无授权，看似大家在当家做主，实际上不过是民主的滥情。如果民主只是事必投票而非授权与制衡相结合，那么还需要这长那长做什么呢，有“勤务员”就可以了。人们很难有时间、精力和兴趣就每一件事情投票，也无须如此。每件事都要表决，最终使人陷于表决而无暇它顾，而无授权的民主除了事事表决又有何法？即使在一个村里，也有一些公共事务，这些事务的处理需要授权于人，而非每个人都直接去办理。

　　圭叶村“最牛公章”的设计可以理解，圭叶村村民暂时只有5000元的报销费用可供管理，一个人均收入1000元的贫困村还难有什么公共建设项目与发展计划。但媒体对圭叶村报销管理的过度解读不能认同，虽然这些解读缘于民主的热望，却可能曲解民主的实质。有人赞赏圭叶村没有什么财务规章制度，却管得很好，就是因为民主，我想问，没有规章制度的财务管理在一个现代政府是否可能？难道民主可以在记账中直接体现？

　　民主是必须追求的，无投票的民主是不可能的，但把事必投票当成民主，不仅简单化，而且毫无可能。这样的热望或要求虽含着饱受权力滥用之苦的切肤之痛，但可能陷入投票全能的狂欢妄想。民主如何实施或需因特点而探索，但一般理路上成熟，未必也要去黑暗中摸索。投票教条主义不试犹可，一旦试之，只配让人指着说，“看看，早就说民主不可行嘛”。

　　刘洪波(资深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