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国家大剧院是舞台还是主角

　　作者：长平

　　在观众眼中，它首先应该是一个舞台，台上的主角是艺术家。真正让人担心的，是它在另外的意义上成为主角。我希望在国家大剧院之外，北京民间能出现更多这样的演出场所———真正的演出舞台。

　　前不久在上海看完《长生殿》全本，跟朋友一起和该剧监制、上海昆剧团团长郭宇先生喝茶，朋友说这个戏太好了，应该去国家大剧院。郭先生说，能去当然不是坏事，但是他自己目前并不会去争取。为什么呢？因为去那里的人，心里多半装着“国家大剧院”，而来上海兰心剧院的人，心里一定装着“长生殿”。

　　国家大剧院开幕演出开始了。新浪网有一个调查：国家大剧院什么地方最吸引你？果然，超过八成的被调查者的回答是“气派的建筑装潢”和“良好的混响”，只有超过一成的人的回答是“演出季的节目安排”。尽管这些节目都是很了不得的，但是在堂皇巨蛋面前，也渺小到能被人记住都谢天谢地了。这就叫“店大欺客”。

　　即便花30亿建一个旅游景点，到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或者说，既然国家大剧院最具有观光价值，那就应该开发出来，晚上演出，白天供游人参观，只要设计好参观路线就行。在游客眼中，它就是一个主角，以富丽堂皇的姿态进行表演，还偷偷讲述着充满争议的身世。但是，在观众眼中，它首先应该是一个舞台，台上的主角是艺术家。

　　建筑奢华倒不是真正的问题。世界上那么多著名的歌剧院都是经典建筑，都是旅游景点。有人去那里主要目的不是看戏，而是观光和社交，郭先生那样的专业人士可能会不甘心，作为一个外人，我却能容忍。过去人们进戏院，也当它是一个社交的舞台。

　　真正让人担心的，是它在另外的意义上成为主角。一些被邀请或被选中的艺术家说，国家大剧院是多么高级的地方啊，来这里是一种荣誉。这话本身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听上去总是让人担心，会不会在演出的时候，在任何时候，这个建筑和它的管理者都永远是主角？既然是国家级的荣誉，那要不要平衡一下地区、民族、剧种和演员的年龄？尤其是要不要以主旋律剧目为主？或者以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为己任？

　　但愿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大剧院之腹吧。不过既然金鸡奖总是下双黄蛋，既然春晚也盛世大联欢了，既然国家大剧院也以《红色娘子军》打头阵，既然它还得靠中央财政拨款养着，我这个担心就不完全是无中生有。

　　上春晚不是为了艺术———假唱有什么好艺术的———而是为了做个广告，为了让人说，他/她可是上过春晚的哦。去国家大剧院演出，效果一点也不比这个差。但是如果艺术家们知道，来看戏的人，有很多是手持赠票的特权阶层人士———根据记者调查，不少好座位的人还中途退场———那估计他们也只想假演了。

　　伦敦有个莎士比亚圆形剧场。一听这名字，我就以为它比我们的国家大剧院富丽堂皇多了。到了一看，原来是一个灰墙茅顶的小建筑，票价也很便宜。听交响乐估计是不行的，但是真正要看戏，这是一个好地方。我希望在国家大剧院之外，北京民间能出现更多这样的演出场所———真正的演出舞台。

　　□长平(《南都周刊》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