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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秦晖教授说,中国目前正处于“负福利”模式,就是说收入和地位越高,享受的福利越多,而目前公务员群体的福利保障程度最高,他们对改革政策导向的影响力也最强,所以很多人对社保公平有担忧,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郑功成:这个观点有一定道理,但是不能一概而论,首先社保待遇的差异性不是政策制定者的主观意图,而是有太多客观因素。本来我们城乡差距就这么大,让农村人口现在获得保障的力度和城市人口一样是不现实的,另外城市当中也存在各种差距,包括地区的、行业的等等。所以我们说首先是要普惠,但是是有差别的普惠,再到公平的普惠,只有这个路径才是可行的。比如上海的低保户可能过几年打电话都可以申请补助,但是这在西部就不可能。
在城乡之间、地区之间及不同群体之间,社会保障待遇的差距还偏大,就算在城市内部,机关事业单位离退休待遇和企业职工的退休养老金差异就很大,这种差距需要逐渐缩小,并向公平的普惠迈进。
新京报:你所说的普惠制,与计划经济时代的全覆盖社保体制有什么区别,一些人理解这是不是一种制度的回归?
郑功成:我们绝对不是要回归计划经济时代的社保制度。计划经济时代的社保制度是分割封闭的,这其实是不公平的,也是非社会化的。里面有很多要素都不同,比如过去是一个单位养到老,还让干部和职工分割,即使是职工也是单位和单位相分割,在这种分割封闭格局下当然不可能公平,而只有社会化才有可能实现公平。
新京报:我们知道在已经实现了普惠制的西方国家,也有一些反思,比如福利过高是不是会给政府带来过于沉重的负担,以及是否会不利于公民保持进取心?
郑功成:我去过一些国家,包括一些福利国家,普惠制的福利保障是民心所向或者说是大多数人向往的,它是让全体国民共享发展成果的必要制度安排,本身没有问题。只是具体的制度安排却需要考虑国情因素。
新京报:你主笔的《中国社会保障改革与发展战略》课题报告现在已经完成,里面提到到2049年新中国成立百周年之时,我国将建立比较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你的制度设想是以不断提高政府投入为前提,目前我国的财力是否能够支撑?
郑功成:财力是相对的,在任何国家搞社会保障都有财力不足的问题,所以我认为主要应当考虑国民收入的大分配格局,在国家持续高速发展三十年后,通过社会保障制度解除全体人民的生活后顾之忧并增进国民福利,应当是国家发展的重要目标,也是继续促使国家发展的重要手段。对于社会保障的投入,首先是公共财政要增加投入,其次是扩大社会保险覆盖面,再次是动员社会资源,如果能够将全口径的社会保障投入占GDP的比重从现在5%多一点,上升到7%、10%以上,城乡居民的基本社会保障需求便能够得到有效满足。
新京报:在这样的展望中,你现在比较担心的问题是什么?
郑功成:中央和地方的责任分配,这个是很重要的问题。现在基本上是中央为主,地方为辅,中央的负担很重,地方的热情不足。造成这个格局的原因,一方面是地方财政相对困难,但还有一种路径依赖。现在是企业找政府,地方找中央。从朱镕基总理开始,中央财政对养老金的补贴、下岗职工的补贴是持续上升的,由200多亿一直到700多亿,今年是近800亿,中央财政的负担不断加重,但是地方却没有到位或没有完全到位。
所以我认为首先要把社会保障责任划分清楚,然后才配套财权,比如基本养老保险应当是全国统一的制度安排,中央政府作为担保人当然责任更大,因为不统一的话就没有一个全国性的劳动力市场,但是有一些社会保障项目也可以地区化,比如医保。
课题报告
根据现实需要与发展可能,可以将中国社会保障发展战略目标的实施步骤分为几个阶段,即从城乡分割到城乡统筹,从社会保障体系残缺到制度健全完备,从选择性保障到公平、普惠的保障制度安排,从只能维护人的生存条件到维护人的自由、平等与尊严。这个过程可以分3步走:
第一步(2008年至2012年),通过构建覆盖城乡居民的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医疗保障制度与养老保障制度,初步实现全体人民能够免除生存危机、疾病忧患和从制度上解除养老后顾之忧的民生保障目标,为建设健全、完备的中国特色社会保障制度奠定坚实的基础。
第二步(2013年至2020年),实现社会保障制度全面定型、稳定发展。
第三步(2021年至2049年),在进一步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并实现这一制度可持续发展的同时,不断提高保障水平,确保国民的生活质量,全方位满足国民对社会保障及相关服务的需求,迈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福利社会。
———摘自《中国社会保障改革与发展战略———理念、目标与行动方案》,项目组负责人郑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