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海林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这是个奇迹。”

　　2岁8个月大的项玮伊在7·23列车追尾事故发生20多个小时后被特警队员解救，铁道部发言人王勇平如是说道。但王先生没有说——也可能他没有想到——这个奇迹是建立在另外两个“奇迹”的基础上的。

　　第一个“奇迹”是高度现代化的号称技术世界领先的动车组居然会发生追尾事故，10多分钟时间，那么多环节，居然全部失效，最终导致数百人死伤的惨祸发生。如果不是因为已经遇难的D301次列车司机潘一恒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紧急制动，死亡人数恐怕不会以数十计。

　　第二个“奇迹”则是在搜寻了不到24小时后，有关部门就匆忙下令结束搜救并指令将残破列车吊离。如果不是参与救援的温州市特警支队长邵曳戎等人坚持就地搜救，这个小女孩的生命奇迹恐怕会随着吊车的马达轰鸣声戛然而止。

　　当然，铁道部对此肯定能做出非常专业的解释。第一个“奇迹”，有关部门已经说了，这主要是雷电造成的。也许吧，如果不是因为中国高铁的快速发展，人们还真不知道雷雨天气既能造成列车晚点，还能导致列车通讯系统失灵。可是，D3115列车和D301次列车在撞击发生前6分钟和2分钟的时候都曾与调度进行过联络，可以合理推断在此之前两次列车的通讯系统并没有因为雷电而失灵。把责任——哪怕是事故的起因而不是根本原因——推给天气，苍天何辜？！

　　第二个“奇迹”解释起来要容易得多，事发地点不是汶川不是玉树不是舟曲，而是在杭深线上，这条线路上的任何一点能否通畅都将影响数以百计的旅客列车的正点运行。杭深线作为中国高铁“四纵四横”的一“纵”，对于高铁信誉的建立和维护，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第一时间抢通并恢复运行，当然是铁路抢险救援的题中之义。但是，交通运输领域还有一句话叫做“宁停三分不抢一秒”，不正是为了把安全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从而体现对生命的尊重吗？抢险工作展开仅仅5个小时就宣布现场没有生命迹象，从而结束搜救转而清理现场。这样的命令是如何从抢险指挥人员口中发出的？

　　在那一刻，他们有没有考虑到多搜救一次就可能从死神手中抢回一条人命来？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难道这种可能性不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吗？倘若不是几位武警战士的坚持，项玮伊如今会在哪里？不知道铁道部的有关人员自事故发生到现在的每个晚上，会不会问自己一遍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倘若他们想到这个问题以后是怎么度过的漫漫长夜。

　　“铁老大”对尽快抢通道路(真的只是因为这个？)的重视程度、对事故发生原因的解释方式，也算得上是“奇迹”吧。——在人们为项玮伊的生命奇迹感到欣慰的同时，人们也在为这个奇迹发生背后的诸多“奇迹”感到遗憾和愤怒！

　　高铁，仅仅在几个月之前，还是中国人的骄傲。铁道部其实没有必要反复向民众强调高铁对于国民经济是多么的重要，对于政府影响是多么的重要，对于中国人的自信是多么的重要。10年高铁梦，公共财政投入了万亿，这也就意味着平均每个中国人为高铁贡献了近千元——包括那些一辈子都没见过铁路的乡民渔夫。

　　正是因为高铁的无比重要，普通中国人交付出那么多的血汗、投射了如此多的关注，然而，我们的铁老大面对我们的托付，交出的答卷却是：大风会切断动力线路、雷电会击穿通讯设备！

　　还有什么呢？接下来会不会是下雨冲毁桥梁，这并非耸人听闻，高铁的某个新建车站已经因为下雨而地面沉降玻璃天花板漏水了。据说，沉降原本就是设计方案的组成部分，天花板漏水则是不可避免的因而也无须大惊小怪。这样的说辞算不算也是一种“奇迹”？有那么多“雷人”的言论不绝于耳，难怪天上也会不时滑过一阵闪电。

　　中国高铁技术可能的确是世界领先的，但现在还有谁能说我们的高铁技术是可靠的呢？高铁无论凝聚多少先进技术，都是一种大众(以票价而论倒也未必)交通工具，其安全性是第一的，而且是排他性的技术指标。不能保证安全的高铁无论速度有多高都毫无价值。这是每一个普通人都懂得的常识？不能保证运输安全，谈什么让公众对高铁有信心？

　　这并非在苛责高铁和铁路运输部门，在一个领土面积居于世界第三的山地国家，铁路运输的重要性无论怎么强调都不重要。这一点恰恰是铁道部在经历了数轮国务院组成部门调整、依然能以全国唯一的政企不分机构屹立不倒的原因。但正因为如此，铁路运输系统更应该时刻存谨慎之心怀惴惴之情，用安全舒适方便来回报全国人民的信任。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如今的铁道部在很大程度上已经陷入了公信力丧失的怪圈，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引起舆论一波接一波的质疑，这可能便是铁道部发言人“我只有一张嘴”的抱怨的由来。

　　要重建人们对铁路的信心，靠铁路自己显然是不够的，靠雷人奇谈式的“奇迹”更是行不通。不过有一件事情铁道部倒是不妨先尝试一下看看能否换回公众的信心，那就是把已经拖到温州西站等待进一步调查的动车残破车体的一部分搬到北京市复兴路10号大院的正门前，再把那几十位遇难者的名字刻在旁边。

　　愿逝者安息，愿生者得到抚慰——快与不快倒不是特别重要，至少不要认为快速达成赔偿协议这件事情对伤痛者有多重要，认为此事的重要另有别人，且不可会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