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学生个性、兴趣得到发展，有属于他们自身的学业和职业发展规划，就必须改革教育管理制度和评价体系。

　　熊丙奇

　　两年前，我曾撰文介绍一名中国学生到加拿大留学后的转变。在那篇文章中我提到，这名学生把考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作为自己的目标。两年后的今天，她已被这所全美艺术专业排名第一的学校录取。是什么让她如愿以偿？最近这名同学回国，我再次和她交谈，发现她成功申请这所学院，得益于美国学校的自由申请入学制度，以及这一制度给学生自由而清晰的学业发展规划空间。

　　“如果换在国内，要靠文化课分数和艺术考分数排名报考学校，我估计自己是不敢以罗德岛设计学院作为目标的。”这名同学告诉我，申请罗德岛需要SAT成绩，并递交10余份自己的代表作，学校对申请者进行独立评价，而不会把SAT、代表作得分排序，这给了每个申请者自由发挥的空间。

　　与国内艺考学生集中进行艺考训练，再参加学校考试不同，罗德岛要求学生递交自己的作品，以此判断学生的艺术潜能。从确定将罗德岛设计学院作为申请目标时起，她就开始进行准备。由于她特别喜欢绘画，所以准备过程并不困难。所谓“代表作”，就是自己觉得满意的作品。其间，为了画出特色，她曾去西藏采风。整个准备过程，她都乐在其中，没有感受到“备考”的压力，而只有创作的乐趣。这样的过程，和国内艺考生完全两样。国内艺考生要考色彩、素描这些基本技能，以至于学生反复训练，训练成考试的机器，却没了艺术的灵感，而罗德岛设计学院在乎学生的整体艺术感觉。

　　“向学校提交申请时，我没有特别选择什么代表作，就从自己画的画中随意选择了十多幅递交。可能是这些作品打动了学校的招生官。要是参加学校的艺考，我想我完全适应不了，那么枯燥的技巧训练，早把艺术的乐趣弄得没有了。”她告诉我，在加拿大的高中，她早在高一就开始通过AP系统(即先修课程系统，允许高中生提前学习大学课程)修学大学美术课程，为能完成她学习更多美术课程的心愿，她的教导主任把她最多为8节课的课表改成了11节。其实，即便日常选修艺术课，老师也鼓励他们自己完整地完成一幅画，而不是训练技巧。因为老师们认为，艺术的感觉十分重要，在完成艺术作品过程中，学生的绘画技巧自然也会得到提高，只有技巧而没有艺术感觉、艺术修养，不可能有好的艺术作品，也难以成为艺术人才。

　　“难道学校不担心代表作是别人帮着完成的吗？在我国内地，艺考生就是当面考试，还有替考作假的呢！”我向她说出了我的疑问。这也是很多网友的疑问。听了我的疑问，这名同学向我说起一件事。她曾听说，有一名同学在申请时确实请他人代为完成作品，并骗过了招生官而被录取，但进学校后，由于艺术底子差，他学习得特别痛苦，要补很多课，以至于后来退学。“申请到一所大学，和从这所大学毕业，不是一回事。如果造假而侥幸被录取，但无法完成学校的学业，毕不了业，没有任何价值。另外，美国大学的文凭都是学校自己发的，就是混到了文凭，没有真正的艺术能力，谋生都难，拿一张文凭也没有多大价值。”所以，在她看来，申请造假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罗德岛设计学院的学费一年三学期高达6万美元。“再说，要是造假被发现，在美国艺术圈里，一辈子也就完了，有这种必要吗？”

　　放在国内，这可能就是另外一番景象。如果国内的艺术学院不采取当面考试的方式进行招生，而是让学生递交代表作，代表作造假的可能将相当大。一方面，很多学生报考学校，在乎的不是上大学接受教育，而是拿到一张文凭。我国100万艺考大军中，真正有艺术兴趣的寥寥无几，希望通过艺考来曲线进入大学的人却相当之多。学生的目的，本就不是在大学里提高艺术修养。另一方面，许多大学在教育教学中，对学生并不严格要求，甚至连学生作弊也不太当一回事，学生很容易混到一张文凭。拿着这张文凭，学生可参加公务员考试，或参加事业单位、企业的招录。鉴于作弊严重，现在的艺考更强调“规范”、统一评分，根本不敢奢望让学生自己完成作品交给学校。

　　这些形成了国内教育和国外教育的巨大差别。其一，学历授予体系不同：国外是学校自主授予，国内是国家承认。其二，学校的教育教学管理方式不同：国外不管一流学校还是普通学校都实行“严出”管理，而国内学校则实行“宽出”。其三，学校招生方式不同：国外实行自由申请，多元、综合评价，国内实行按分数从高到低排序录取。最后，学生的教育观念、行为方式也不同：在国外，学生想到的是怎样求学，发展自己的兴趣，获得适合自己的真正的教育，把上大学作为进一步学习的机会，以加拿大的教育而言，“你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 “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问题的答案被视为比分数重要得多的事；而在国内，学生想到的是怎样考上大学，混一张文凭，是否发展自己的兴趣，是否接受到真正的教育，并不是关心的重点。

　　所以，国外学生有属于自己的个性规划，且乐在其中，而国内学生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规划，所有学生都只有一个规划，即考出高的分数，等到分数出来，才决定自己能去什么学校。

　　一项调查显示，中国学生与国外学生相比，最大的差别在缺乏职业规划意识和能力。这其实不是中国学生的问题，而是我国教育管理制度、评价体系的问题，我国的教育管理制度、评价体系没有给学生规划的空间，甚至会异化学生的学业追求。以作弊、造假等方式进大学，就是“规划”的异化。要让学生个性、兴趣得到发展，有属于他们自身的学业和职业发展规划，就必须改革教育管理制度和评价体系。只有打破国家授予文凭体系，学校严把质量关，文凭由专业机构认证，社会不再以文凭选人而是关注能力和素质，才会有真正的教育。

　　(作者系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

（原标题：真正的教育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