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4时多,王国华的双手扼住妻子脖颈之时,眼里只剩下了恨。5岁的儿子在一旁急哭,他在睡梦中被母亲痛打惊醒,然后又目睹母亲被扑过来的父亲扼杀。这是一场人间悲剧,也是人性的崩溃。本月10日,当王国华站在法庭被告席上,他出乎意外地平静。“这种日子我过够了。”他说,有一种解脱感。他为什么要采取极端的方式以求解脱?又究竟要解脱些什么呢?
无人祝福的婚姻
被杀的女人叫韦芳,一个从黑龙江到上海来打工的外来妹。她嫁给王国华已有4年多,患有精神疾病。15平方米的屋子是他们的新房,也是韦芳的葬身之地,更是王国华生活的地狱。
对于要过小日子的王国华而言,婚姻无疑是人生中最值得筹划的大事。身高1.8米的王国华,平时不善交际,当时找女朋友却不含糊。“我要求找漂亮一点的女朋友。”看过几个女孩,不是他嫌别人长得难看,就是对方嫌他没有“花头”。王家住房非常拥挤,他又是上有姐下有弟。这么一来,他就拖到了35岁。
那天,同单位的一个卖票员笑嘻嘻地跟他说,要介绍一个有中专文化的外地小姑娘给他。见了面,王国华打心底里喜欢上了她。来自黑龙江的韦芳长得浓眉大眼,年轻可爱。她到上海打工不易,希望和姐姐一样,能够找个上海男人成家立业。韦芳对稳重老实的他也产生了好感。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很快如胶似漆。
相识才两个月,两人就同居了。王国华的姐姐早已出嫁,弟弟也搬出去成了家。他等不起了,年迈的父母更是唠叨,希望他能给王家生个男嗣。虽然房子破些,对沉浸在幸福梦想中的情侣却是温馨的港湾。对于小自己9岁的女人,王国华像大哥一样宠爱有加,几乎百依百顺。韦芳在安达商厦做临时工,中饭哪怕是几个饺子,他也会想方设法送去,更不要说每天接来送往。韦芳对他真诚坦白,告诉他自己曾恋爱失过身,他不计较。知道韦芳喜欢弹琴,他这个把一分钱掰成二分钱花的人,硬是从牙缝里抠出钱来,替她买了一架电子琴。
他们想结婚,但这个婚姻遭到了母亲的反对。原因是,母亲觉得韦芳脾气古怪,琢磨不透。比如有一天下雨,她和邻居看到韦芳站在外面用水龙头浇头发。韦芳辩解说这是当地的风俗。还有一次,她看到小姑娘拿着一束白花在门口拜天,让老人颇感不吉利。韦芳的姐姐也不赞成这门婚事,认为两人年龄相差大,性格也不合。
韦芳的脾气古怪,王国华不是没有感觉。比如有一天他中午不给她送饭了,她竟一气之下把好端端的工作辞了。但王国华不得不结婚,韦芳已有身孕。
新家、新人、新生活,王国华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厄运开始的地方。
咬牙切齿地活着
5年的婚姻生活是怎么一天天捱过来的?王国华不堪回首———“我心里恨她,她经常闹,我活不下去了。”
每月王国华拿到手的工资最多是1000元,如果有交通违章或其他工作问题,还得一笔笔扣除。家庭生活是现实的,一日三餐,油盐米醋,没有鲜花和礼炮。好在他们是会过日子的人,又是吃惯了苦的人,1000元养活全家还不是难事。
王国华将每月工资几乎一个不剩地交给老婆。一下班回家就钻进厨房忙忙碌碌,忙完吃的,还有洗洗涮涮的事。为保证韦芳有充足的营养,生个大胖小子,每天,他早起用豆浆机磨一杯新鲜豆浆,还保证她一只苹果,又破费买了昂贵的桂圆、红枣。而他自己清苦到了极点,每天中午省下一顿,和母亲一样能少吃就少吃。
1997年4月,韦芳终于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王国华欣喜若狂,他的心血没有白费。在韦芳生产前一个月,他破天荒特地请了一个月的假陪侍左右。
儿子的诞生,是天大的好事,也是天大的负担。王国华忙得一头雾水,眼睛没睁开还要上班开车,他根本没有体察到刚生孩子的韦芳情绪变化无常。对感情脆弱的韦芳而言,她没有亲生父母前来服侍,突然又失却了丈夫无微不至的呵护,还要对付吵闹不休的儿子,真像天塌了的感觉。她一天天暴躁起来,和丈夫吵骂、扭打,但王国华认为她是闹小孩脾气,能让则让,能躲则躲。
韦芳第一次发病是在孩子满月后,她常常把屋里的家具移来移去,说话里嗦,整夜不睡觉,一直开着灯,也不觉得疲劳。她总是怀疑安眠药是毒药,甚至在家里煤气也不关。那天她突然把王国华和姐姐家的大橱全部砸掉。无奈之下,王家向“110”报警,将她关进派出所,后送至市精神卫生中心。那天医生的记录是:由救护车送来,五花大绑,赤身裸体,吵闹不休,叫道:“我没有神经病,我孩子也不要了。”“我要打死他!”“我比其他女人漂亮。”……
韦芳被诊断为“分裂性精神障碍”,需住院治疗。
因为经济拮据,花费6000元后,韦芳没有病愈就出院了。在父母的百般接济和扶助下,王国华小心翼翼地护理妻子,不让她受到任何刺激,渐渐地她病情好转起来。然而,韦芳的病情仍时有发作,稍不称心就动手打人,甚至矛头直指儿子。
1999年夏,韦芳的母亲遇车祸丧命。从黑龙江奔丧回来,韦芳的精神病再一次发作。她脱光了衣服,跑到大街上大喊大叫,砸破邻居家具和窗户,还拿着剪刀、菜刀莫名其妙地刺向别人。她又一次被送往医院。王国华束手无策。
源于痛苦的疯狂
王国华怎么也忘不了4月5日这一天,他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只是他没想到来得这样早——“我后悔第二次把她接出医院,我不签字她就不会出来。”
平时,韦芳没有耐心带孩子,嫌麻烦和劳累,没有自由。她渴望工作,有一段时间到火锅城做夜班。这可苦了王国华,这段时间他正好上早班,每天凌晨3时,隔一条街的父母就赶过来陪护孙子。老人毕竟年龄大了,有些力不从心。有一次,王母到楼上收衣服,一不小心腿骨折,住院治疗几个月,花去1万多元。有病在身的王父只得一人在家看管孩子。王国华恳求韦芳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他甚至跪下相求,
她也不同意。这时,急火攻心的父亲忍受不了一连串的打击患了脑溢血,不久撒手人寰。
在极度的痛苦之中,王国华找到律师讨教,但律师的回答让他灰心丧气。在我国的司法实践中,对于配偶有精神病要求离婚的,一般不会准许,除非当事人可以为病人设置监护人、提供经济来源和安排医疗措施。王国华不可能满足其中一个条件,他只有忍耐。
4月4日,韦芳的病情又有反复。到半夜12时,她醒了,又吵闹起来,闹到疲劳了,又闭眼睡去。4月5日凌晨4时多,她又醒了,用脚踢儿子,王国华上去阻止,也被打了几下。之后,王国华将蛋糕喂给她吃,还没咽下,她又扑向孩子……此时,在他眼里妻子如野兽般疯狂,咬着蛋糕的形象尤其丑陋,听着儿子的痛哭,他沸腾的热血往脑海里冲去……
尾声
案发后,王国华将真相告诉了母亲,并将儿子送到幼儿园,后在邻居的陪同下到公安机关自首。
王国华从一个委曲求全的男人,到一个残忍的杀人犯,他经历了长期痛苦的精神挣扎和生活的重压,最后再也忍受不了折磨,选择了灭绝人性的手段。王国华在忏悔时说,如果想到用社会的力量来摆脱困境,是不会走向绝路的。但以他自我封闭的性格和生活方式,使他很难依靠社会走向社会。“平时我们姐弟与他交往不深,他把我们当外边人。对亲人也不肯多用一分钱,哪怕父母生病也是如此,他的钱都装在韦芳的口袋里。”他的兄弟姐妹这样评价。
在采访时,邻居们一致为王国华打抱不平。他年迈的母亲痛哭不已,可爱的儿子看到母亲被扼杀的场面,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进他们生生死死的小屋,只见满地狼藉,那是韦芳的父亲来沪后一气之下砸毁的。在垃圾堆里,韦芳的电子琴完好无损地丢在角落,那是他们爱的信物吧。“这里就要拆迁了,随它去吧。”老母呜咽着说,牵了孙子的手一步一步走出我们的视野,不知他们未来的路怎么走。而等待王国华的,将是漫漫的牢狱生活。(本报通讯员 曹小航 梁奋远 本报记者 郭剑烽)
突发新闻、重大事件、百姓关注 尽在头条新闻短信
奇闻趣事 社会热点 社会新闻短信为生活添姿增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