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劳教人员被打致死续：死者伤痕数累累(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12日15:28 沈阳今报

张斌的尸身上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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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斌生前和女儿丽丽的合影。　　

张杰拿着张斌的身份证说：“被打死的人是我哥哥，也是中国公民！”

　　辽宁葫芦岛“狱霸”施酷刑劳教人员遭毒打致死
　　生前死后的一组照片

　　7月11日上午8时30分，从葫芦岛驶往朝阳方向的中巴车因有些路段的公路处于维修、拓宽阶段，原本狭窄的道路两旁堆满了沙石，凹凸不平的路面使车体始终处于颠簸状态。从4月17日，即张斌被摧残致死的第二天，至今三个月的时间里，张斌的家属往返了十余次。

　　7月11日正午时分，记者来到张斌的出生地———朝阳市双塔区他拉皋镇平安地村，该村距离市区约有十里的路程，这也是他骨灰下葬的地方。一个屈辱死去的生命在这里着陆了。因张斌的家已经迁至市区，我们走进了其妹张淑梅家，他们的父母离这并不太远。张淑梅带着激动的心情向记者出示了一组照片，照片记载了其兄张斌的生前身后事的片断。“这有我哥的幸福时光，也有他惨不忍睹的最后画面。”抑制着泪水的张淑梅哽咽地示意说。

　　按照叠放的顺序，先是张斌与其妻三年前正月十五的那个夜晚，在市区公园里赏花灯时的照片。这是一对恩爱的夫妻，那时的张斌幸福地站在妻子身旁，光泽红润的面庞荡漾着普通人的满足，他的妻子鞠艳华也平和地微笑着依偎在丈夫身边。接下来是七年前张斌载着小女儿丽丽在湖中泛舟的情景，女儿天真地直视着镜头，眼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身为人父的张斌双手紧握着船桨，略显沉重的眼神夹杂着责任，他斜身侧视的神情似乎思索着如何把可爱的女儿载向幸福的彼岸。

　　然而接下来这组冗长且悲惨的照片让屋内的所有观者感到窒息。这是十余张张斌死后尸检时由张杰拍摄的画面。尽管画面有些模糊，但存留在张斌身体上的伤痕却清晰可辨。一道道淤结而成的黑色血疤几乎遍布了他的头部、前胸、后背、臀部，而青一片紫一片的肌肤覆盖着他羸弱的身躯，更有甚者黄色的脓水似乎仍在其死后的身体上渗透出来。张杰在记者身旁解释说：“这是我哥在临死前遭残酷殴打留下的，他们怎么能那么狠心，哪还有人性啊！”

　　记者在这组相片的背后，看到了张斌于2002年6月份补办的一张身份证，证上依旧标志着有效期20年的字样。

　　张斌从未见过的家

　　从张淑梅家中出来，记者与其弟弟妈妈一起开始寻找张斌在市区里的家。这是张斌一直没有见过的家，他于去年8月31日出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这个家是在他出事前，他同妻子商量重新寻租的房子，但他没有机会看见和回来过。张淑梅说，大哥开始时是为了方便营生，所以成家后不久就和嫂子在市区租房子住，目的是卖菜时不用来回折腾，起早贪黑。后来孩子大了，为了考虑方便孩子就学，后来租房子总是邻校而居。十多年来，张斌一家搬了五六次，每次房子都是租来的，这个房子张淑梅只来过一次，找起来颇费周折。

　　经过几番路边询问和几通电话，记者还是找到了张斌的家，其妻鞠艳华和就要上初二的女儿丽丽早已站在黑漆门旁，等了我们二十多分钟。

　　灰色的门房容纳着母女眼下的人生。这是个只有十平方米的房间，推门进来就是厨房，两三步就走进了她们的居室。因刚进屋，地上没有椅子，女主人只能让客人坐在炕边。记者看见其家里人都站在屋地上，也只能推辞让座。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机灵的丽丽就跑到外面把房东家放在院外纳凉的两把小椅子搬了进来。即使这样，张杰也只能坐在塞满旧物品的电视机上。丽丽就是在一个小桌子上学习到晚上10点半的，而那时候疲惫一天的母亲早已酣然入睡。“当我一个人把桌子搬到地上时，我就会想到爸爸，爸爸在家时，都是爸爸帮我抬下去的。”小丽丽红着眼圈向记者说。张杰坐下后，一直低着头，凝视着电视机旁，叠放在地上的赤裸的棉花被套，不作声。“这些年来，我随着张斌，带着孩子，我们三口人一直租住着这样的房子。这样的家，我和孩子早就习惯了。”鞠艳华沉重地说，由于家底薄，她和丈夫尽管拼命地挣钱，但至今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属于他们的家，这也是张斌深感遗憾的。幸好，简陋的居住环境并没有影响到女儿的学习，特别懂事的丽丽一直是她们两口子的希望，可以说，她也是这个家的精神支柱。“唉，张斌从没见过这个家，他还能找到住在这里的我们娘俩儿吗？”鞠艳华哽咽着，神情恍惚地说。

　　从头到脚没有一寸好皮肤

　　家住平安地村的张淑梅是张斌的妹妹，比张斌小两岁。见到她时，她与15岁的女儿在家。

　　看着自己的女儿，张淑梅想起了侄女，也就是张斌的女儿丽丽。她告诉记者，丽丽与她女儿同岁，学习很好，这次因为父亲的事受了很大打击。

　　张淑梅回忆，听到噩耗的那天是他哥哥去世的第二天。4月17日上午9点多，张淑梅正在家里干活，就听村里大喇叭广播：“张凤林，你儿子病重，在葫芦岛，赶紧去看你儿子。”张凤林是张淑梅的父亲，今年67岁，身体一直不好。张淑梅一听，就跑到了住在同村的父母家。

　　同葫芦岛劳动教养院通过电话，张斌的家属以为他病得很重。据张淑梅介绍，张凤林老人就想去看儿子。张凤林夫妇有三个儿女，张斌是老大，也是最让张凤林老两口挂心的一个。儿子没有坏心眼儿，人也软弱，这老两口很清楚。可就是害了这个偷东西的毛病，为此张凤林老人也觉得在乡邻面前抬不起头，但毕竟是亲生儿子啊！这些年来，张斌两次三番被抓，他很揪心，也很想儿子。“因为想我哥哥，我爸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晚上总是睡不着，偷偷吃安眠药，因为长期服用，精神上也总蔫蔫的，后来我们把药收了起来，不敢再让他吃，他就只好看他孙女不再用的课本，直到看困了才能睡着。”张淑梅对父亲很担心，也因为父亲的身体原因，在同葫芦岛劳动教养院沟通后，张淑梅死活没让老人去，而是由张淑梅夫妇和弟弟张杰一同去的。

　　张淑梅临走前，父亲张凤林一再叮嘱：“如果不行，就把你哥哥取保出来，回来好好治治。”留在家里的张凤林老人做梦都没想到，当他再看到儿子时却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张淑梅和弟弟张杰没有想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他们那一向与人无争的大哥。张斌躺在床上，身子早已经冰冷僵硬。乱蓬蓬满是灰土的头发，破烂污秽的衣服，更可怖的是那从头到脚没有一寸好皮肤的身体，紫胀的眼睛里是血水，脸青肿，“我哥牙咬得紧紧的，一看就知道，他死前一定受了很大的痛苦！”弟弟张杰说，看到哥哥的样子，张杰既痛苦又愤怒，他跪在哥哥身旁，摇着张斌的尸体大喊着：“哥！是谁把你打死的！哥，你醒过来啊！”

　　张斌的父亲和妻子女儿是在17日晚赶到葫芦岛的，直到18日早晨，他们才见到了张斌的尸体。张凤林老人浑身哆嗦着，从女儿打电话叫他来他就感觉到了事情不好。太平间里阴阴的，盛装张斌尸体的铁柜打了开来，老人一看见儿子的脸就瘫倒在地了。

　　在与劳动教养院交涉期间，张凤林老人一直没有回家，他支撑着，直到23号同大伙一起回来。“爸那几天血压特别高，我们真担心他有个好歹。”但更让张淑梅他们担心的却是在家中等消息的母亲。

　　张斌的母亲李春兰，今年64岁。同丈夫一样，李春兰老人最挂心的就是大儿子张斌。张淑梅无法想像母亲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

　　4月23日，大伙从沈阳回来，张杰还特意把大夫找来了，以防母亲知道张斌去世会受不了。“还没等我们说话，等在院门口的我妈一看大伙都回来了，就哭了，她问‘你大哥呢’。我们说病重，没治过来。老人当时就不行了，就往地上倒，打完针后就是哭。”直到现在，李春兰老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被人打死的。张杰说：“因为怕她受不了，下葬时没敢让她去，一直到烧头七，我们实在拦不住了，我妈趴在我哥的坟上，哭着念叨‘孩子，你出来看看妈妈吧，妈都没看见你啊。’”

　　从张斌死后，张凤林夫妇的生活发生了改变。“他俩精神跟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也不出门，天天躺着。我爸的头发在这短短的两个月全白了。”张淑梅哽咽地说，“他两人都吃不下饭，那天我妈妈偷偷跟我说，我看你爸今年都够呛。”

　　在张淑梅家里，记者原本是想要去看望一下老人的。但张淑梅与弟弟张杰都谢绝了，在他们心里，两位老人就像风中的残烛，再也受不了一点点刺激。

　　如果送钱去他就不会死

　　张斌的妻子鞠艳华总在喃喃自语，她总是说：“他才37岁，正是好时候啊，这么年轻就死了。”

　　张斌与鞠艳华在1988年结婚，第二年生了丽丽。这些年来，两人一直以卖菜为生，一个月七八百元的收入刚好维持家里的生活和女儿的学业。

　　在家里，他是一个不错的丈夫和父亲。因为偷窃，张斌前后共被抓三次，前两次都进了监狱，每次都被判三年，每次都因为表现好提前释放。对于他的行为，鞠艳华也恨：“他也说要改的。说实话，张斌人一点也不坏，也不像别人想像那样总去偷东西，一做就被抓，这也是命啊。”

　　对于爸爸的行为，丽丽知道是不对的，她曾这样劝过爸爸，“爸爸你是个好人，不要走那些犯错的路。”丽丽是一个清瘦秀气的女孩，据了解，从小学到初中，她的成绩一直在班级的前三名之内，她是穷困夫妻张斌夫妇的精神支柱。为了女儿，他们可以放弃一切。

　　在丽丽放在炕边的书包里，我们看到了一张丽丽和父亲以前的合影，两人在湖上划着船，面带着笑容，同岸上鞠艳华享受着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我和妈妈住的这个屋子，爸爸一次没来过。”丽丽向记者讲，本来去年上初中时，按照家庭所在她是要念朝阳十一中的，但家里人知道要想让孩子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得花笔钱去朝阳六中。在丽丽去十一中念书的第一天，张斌去了学校，把丽丽拉了出来，带她去了六中，“爸爸说，就算再穷也要让我念好学校。”丽丽清楚地记得，那天是8月31日，开学的第一天。当天晚上，张斌就走了，此后她再没看见父亲。直到4月17日在葫芦岛市中心医院的太平间。

　　丽丽哭着讲起他的父亲：“小学三年级时，因为我是班干部，要在学校劳动，回家晚了。我爸来接我，还特意换了一件衣服，没穿他白天干活时穿的衣服。我感谢爸爸那么体贴我。其实，他穿得再破我也不会嫌的。”丽丽的哭声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落下了泪，“平常的孩子都有父亲的爱，可我的父亲却无法关怀我了，为什么他们剥夺了我爸爱我的权利。”

　　现在鞠艳华与女儿相依为命。每天6点到晚上7点，鞠艳华都出去帮别人卖馒头。丽丽的饭只有自己解决，更多时候丽丽在学校是靠方便面打发的。

　　“我最后悔的是，在张斌死前二十多天，他给我所在的市场打过电话，但市场的那些人没找到我。他肯定有事，我们要是送钱去，就不会出事。我要接上那个电话，他不会死，不可能死。”鞠艳华在我们走时一直说着。

　　而丽丽的话也在我们耳边回荡，“每个人都是人，都应讲良心，他们这么对我爸爸，怎么能安心，他们一定不会有好后果的。”记者五小哥、何晓鹏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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