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

　　离奇、优美、时间久远的流言成了传说；歪曲、龌龊、用心不良的流言成了谣言。传说，流传民间；谣言，止于智者。事实上，人们忽略了一个流言，是公司的老板们传布的。他们说，好好干，会升职加薪。——这才是办公室里名正言顺的流言。

　　流言是沙尘，飘浮在空气中，在你不注意的时候附着在你身上，由此改变你在别人眼中的颜色。

　　这样的沙尘是有知觉有意识的，它选择的附着对象总是那些看起来能为人们茶余饭后提供“故事”的人。

　　小林的辞职，跟流言有直接的关系。

　　小林是那种说话不多但是头脑清晰，很有见地的人。她漂亮、能干，尤其是三十出头了还没结婚，使她成了公司里老板之外的焦点人物。

　　她是部门经理下面的主管，可是人人都知道，当初应聘时，她是冲着部门经理的职位来的。

　　流言找到她，是在由她负责的一个项目获得成功之后。

　　“小林比经理出色。”

　　“既然当初应聘经理，没聘上就不会甘心。”

　　“听说老总有意提拔她呢！”

　　“老总好像对经理的成绩不是太满意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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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时起，小林的顶头上司——经理——开始感到了压力，来自于小林的压力。不，是来自于流言的。

　　尽管她一直保持低调，一直坦然面对，还是不能控制各种各样的流言传入经理的耳朵。更要命的是，经理是个女的，更年期。

　　于是，她和经理之间开始了意念上的对抗。

　　这样的对抗持续了8个月。

　　最后经理实在扛不住了，像一只耗尽气力的老虎，在彻底崩溃之前找小林谈了话。

　　可是小林的坦然并没有换来经理的理解。小林就事论事，而经理的心里只有流言构造的虚幻的世界。

　　两个女人不欢而散。

　　小林递上了辞职报告。

　　同事们目送她坐上电梯，假惺惺地依依不舍。在他们心里，似乎少了一点什么，是一个朝夕相处的朋友，还是一个热门的谈资？

　　这种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小刘最强烈。

　　小刘是公司的老员工，精力充沛人缘好，每天都能看见她笑嘻嘻的。时间久了，你会发现，她的快乐里藏着别人的故事。

　　她是流言的捕捉者和传播者。凭着敏锐的感觉和透彻的分析，情况一旦出现，她就能迅速地将其存储然后传送，负责送达每个人的耳朵。在她心里存储有各种各样的故事，哪怕是捕风捉影，别人好奇的表情和愤慨的反应足以让她感到一种满足。仿佛由此她才能获得每天上班的充实和快乐。渐渐地，同事们觉得她很好，好在她的 “直率”和“透明”，大家不能没有她了。和她闲聊成了大家每天上班获取信息的必然路径。

　　她坐小林的对面。小林辞职之前她是小林嘘寒问暖的大姐，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林的一个电话都会成为新闻牵动她的神经，尤其是在小林和经理的关系发生突变之后。为了最先获知事态的进展，她将自己对小林的关怀和理解发挥到极致——连她自己都感觉是真的关心——然后怀揣着好不容易淘来的新闻在走廊、在饭厅、在车站迅速传开。

　　其实，她对小林并无恶意。其实，她什么也不图。

　　小林的离开使她怅然若失。但愿是良心发现。

　　她呆呆地看着对面那个空位，下一个会是谁？

　　对于聪明的机会主义者，流言给人带来的不一定是恶梦。要不然好莱坞的明星们为何不惜千金制造流言以引起公众注目？

　　这样的事并非匪夷所思，也并非只是发生在美国。小林的办公室里就有。

　　早在几个月前，对于小林的处境，老王就表示了同情。于是他出主意，为什么不主动“发布”一点流言扭转自己的弱势？

　　怎样“主动”发布？

　　事实上，小刘的心理老王可谓明察秋毫。难怪小刘见到他就往墙边贴。就是这样一种猫和耗子的关系，老王却成功地利用了小刘的两片嘴皮，为自己在公司的地位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他就是不信流言能把他怎么地，他就是要流言为他服务。

　　老王40出头，过了不惑之年还整天做出国梦。他曾经随一家报社到尼泊尔考察，说是考察，实际上就是旅游了两周。这倒成了他的资本。在精心策划之后，通过小刘灵活的嘴皮，两周尼泊尔旅游变成了美国考察访问两个月。不用说，这个“流言”轻而易举地从小刘嘴里传开。渐渐地，老王注意到同事们投来的钦佩的目光。渐渐地，在公司和外企的谈判桌上多了老王的身影。老王开始忙碌起来。

　　老王和小刘的“合作”仅此一次。以后，老王对小刘的“关切”无动于衷，甚至有时会以眼色“警告”。不久之后，小刘见到老王就贴着墙边走了。

　　流言，是流传在人们口中没有根据的话。人们或多或少做过流言的帮凶，又或多或少被流言伤害。

　　离奇、优美、时间久远的流言成了传说；歪曲、龌龊、用心不良的流言成了谣言。传说，流传民间；谣言，止于智者。

　　办公室的流言永远也变不成传说，而与谣言一步之隔。

　　流言给人一个虚拟的世界，埋怨、争斗、吹捧、竞争，都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进行着。散布流言的人、流言的被害者，还有那些看热闹无关痛痒的人，他们不知辛劳地传布着，陶醉着。这个世界，是被流言控制同时又幻化在流言中的假象。

　　事实上，人们忽略了一个流言，是公司老板传布的。他们说，好好干，会升职加薪。

　　这才是办公室名正言顺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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