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特约撰稿蒋勇

　　跨入新世纪以来，以传统手绘为主要制作方式的二维动画电影一直在走下坡路。除了喜剧色彩颇浓的《星际宝贝》(Lilo & Stitch)外，居然没有一部二维动画在北美的票房超过了一亿美元。即便是迪斯尼的年度大制作《亚特兰蒂斯：失落的帝国》(Atlantis: The Lost Empire)、《星银岛》(Treasure Planet)也未能幸免，而随着梦工厂《辛巴达七海传奇》(Sinbad: Legend of the Seven Seas)的悲壮加盟，二维动画彻底跌入谷底。在三维动画大片《海底总动员》(Finding Nemo)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之后，有关二维动画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报道，更是在各大媒体娱乐上频频亮相。

　　鸡肋！鸡肋？

　　11月1日，迪斯尼的第43部长篇动画电影《熊的传说》(Brother Bear)在北美地区低调上映。相对于《黑客帝国：矩阵革命》的大张旗鼓，迪斯尼为这部二维动画(简称2D)影片进行的宣传显得异常谨慎，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咄咄逼人。

　　不过，由亚伦·布莱斯和鲍勃·沃克共同执导的《熊的传说》，似乎在以7000万美元的票房向流行的“二维动画即将灭亡”这一宿命论进行示威。迪斯尼在有意传达这样一个信息：“我就是要证明给大家看，二维动画现在活得好好的。”加上感恩节期间儿童动画题材的表现一直不俗，我们完全有理由期待，这部G级动画有望取得1亿美元的票房。

　　《熊的传说》的故事发生在远古时代，父母双亡的印第安少年肯耐与两个哥哥相依为命。大哥在一次狩猎中受到自卫的熊的攻击而身亡，心中充满仇恨的肯耐决定杀死所有的熊替大哥报仇。肯耐的怨恨触犯了森林深处的神秘力量，他被拥有魔法的极光击中，变成了一只熊。变成熊的肯耐被同样复仇心切的二哥追杀，只有找到传说中的解咒之光才能复原，幸好孤苦的小熊柯达在漫长的旅途中陪伴他。经过一次次的历险，患难与共的肯耐和柯达产生了兄弟般的深厚情谊，肯耐开始真正了解大自然，对生命的真谛有了全新的感悟。

　　面对数码科技给动画界带来的强烈冲击，迪斯尼反复强调的是：“我们要回归传统，将动画电影真、善、美的精神发扬光大。”《熊的传说》结合了《狮子王》(The Lion King)、《小鹿斑比》(Bambi)这两部迪斯尼经典动画的风格，在音乐制作方面还特意请出了《泰山》(Tarzan)的奥斯卡战将菲尔·柯林斯。

　　仅凭一部《熊的传说》就得出“二维动画复兴”的结论未免太过牵强，何况《熊的传说》的表现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现在的迪斯尼正处在十字路口，二维动画对它来说，就好比鸡肋。

　　矛盾啊！10月底，迪斯尼宣布，将与《熊的传说》的编导继续合作下一部动画电影，但却没勇气说明是二维动画还是三维动画。11月中旬，自信心不足的迪斯尼决定放弃制作二维动画《好鬼寥寥》(A Few Good Ghosts)的计划。由此，佛罗里达片场的258名传统动画师的前途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有限的工作机会将迫使他们面对这样的抉择：要么去学电脑制图，要么趁早改行。

　　多年来，梦工厂的动画师凯文·寇奇一直使用画笔来描绘五彩斑斓的动画世界，而现在，保住他饭碗的却是鼠标和键盘。像许多电影公司的动画师一样，寇奇花了近10年时间打磨笔纸绘图技术，然而，就在今年，梦工厂的管理层突然宣布：由于公司制作的传统二维动画电影的票房低迷，公司决定全面转向三维动画领域。同时，公司建议二维动画师放下手中的画笔，进行电脑培训，学会使用软件来绘图，否则马上走人。

　　事实上，在《辛巴达七海传奇》的制作过程中，一部分动画工作人员就已经被解雇了。梦工厂三巨头之一的杰弗里·卡曾伯格甚至调用旗下专门负责三维动画的PDI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来接手制作。

　　作为动画师协会分会长的寇奇十分清楚，这都是三维动画惹的祸，加州数千名动画师必须进行选择：不是充当廉价劳动力流向海外，就是被解雇，改行。寇奇给自己的答案是：“重新学习，一旦习惯了屏幕上的坐标尺，未来依旧是一片光明。”

　　个体得志整体失利

　　就在不太久远的过去，二维动画电影还是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大导演斯蒂芬·斯皮尔伯格首先发现了动画市场蕴藏的巨大商机，他旗下的安培林公司特别制作的动画电影《美国鼠谭》(An American Tail)意外地取得了非常好的票房成绩。正是得益于这一提醒，动画巨人迪斯尼精心制作了《小美人鱼》(The Little Mermaid)。为了保持良好的发展势头，高速运转的迪斯尼开始大规模雇用二维动画师。上世纪90年代，迪斯尼几乎每年都推出一部二维动画大片，《美女与野兽》(Beauty and the Beast)、《阿拉丁》(Aladdin)、《狮子王》和《风中奇缘》(Pocahontas)就是迪斯尼二维动画电影最辉煌时期的代表作。

　　眼红迪斯尼的其他电影公司迅速挤入了动画市场，纷纷建立了自己的二维动画制作部门。但是，面对一部部得势不得分的动画电影，只能用“惨淡经营”来形容这些电影公司。从华纳兄弟的《魔剑奇兵》(The Magic Sword:Quest For Camelot)到20世纪福克斯的《冰冻星球》(Titan A.E.)，每一部动画取得的票房实在少得可怜。即便是处处咬着迪斯尼不放的梦工厂，其动画作品中好像也就《埃及王子》(The Prince of Egypt)的成绩能勉强令人满意。

　　二维三维大比拼

　　与二维动画的整体失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几乎每部三维动画电影都取得了成功。大人小孩都爱看的《海底总动员》还在继续制造神话，其视频产品(包括DVD与录像带)11月初在北美推出，发售第一天就狂卖800万份，超越了去年的《蜘蛛侠》，创造了视频产品首日销售的最高纪录。11月17日，带有大量花絮的《海底总动员》双碟装DVD又以累计1500万份的销量成为北美历史上最畅销的DVD。

　　三维动画主要依赖电脑图像生成技术(简称CG)，所以又被称为电脑动画。自1995年第一部完全由电脑制作的动画电影《玩具总动员》(Toy Story)问世以来，只要有三维动画问世，它就一直打压着同时期的二维动画电影。迪斯尼还算满意的二维动画大制作《花木兰》(Mulan)和《泰山》，在《虫虫危机》(A Bug's Life)和《玩具总动员2》(Toy Story 2)面前黯然失色。

　　二维动画与三维动画的争斗可以说是人脑与电脑的交锋，是手工作坊和数字工厂的较量。

　　二维动画的技术基础是“分层”技术。动画师将运动的物体和静止的背景分别绘制在不同的透明胶片上，然后叠加在一起拍摄。这样不仅减少了绘制的帧数，同时还可以实现透明、景深和折射等不同的效果。发达的电脑技术与优秀动画师的联姻进一步推动了二维动画的发展，各个层开始在电脑上直接合成，电脑还能绘制出大自然、科幻式奇效等手绘无法完成的画面。1986年，迪斯尼利用电脑制作了《妙妙探》(The Great Mouse Detective)，此后，动画场景的数字合成技术在二维动画中得到了广泛使用。因此，严格来说，完全手绘的动画早就不存在了。如今，二维动画和三维动画之间的界限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但只要动画角色是用手绘制作并一层层叠加上去的，那就还属于二维动画。

　　三维动画依赖的CG技术通过电脑强大的运算能力来模拟现实，需要完成建模、动作、渲染等步骤。建模就是以点、线、面的方式建立物体的几何信息，动作是在建模的基础上，通过动态捕捉、力场模拟等方法让物体按照要求运动，渲染就是给着了色、添加了纹理的物体打上虚拟的灯光进行模拟拍摄。为了满足市场对三维动画作品的越来越高的视觉要求，皮克斯研发了RenderMan，梦工厂选择了Mental Ray，用这些渲染软件使CG图像与真实事物的区别越来越模糊，其逼真的视觉效果甚至对真人演员也构成了威胁。想想《怪物史莱克》(Shrek)中的森林、草地，想想《海底总动员》中的海底世界，你一定会对CG表现出的惊人效果赞叹不已。

　　毫无疑问，以CG技术为依托的三维动画已经超越了二维动画，成为未来动画发展的趋势。于是，各大电影公司都在为在将来的动画市场分足一杯羹而积极准备，却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三维动画的急先锋皮克斯工作室、PDI工作室和蓝天工作室，都是靠制作3D动画短片起家的，分别在迪斯尼、梦工厂和福克斯的扶持下慢慢成长起来。投机分子派拉蒙则迅速傍上了名声不大的广告制作公司DNA，《天才小子吉米》(Jimmy Neutron: Boy Genius)就是他们坚持走低成本三维动画路线的产物。尽管有混水摸鱼之嫌，还是捞到了不少美金。眼疾手快的梦工厂在发行了《小蚁雄兵》(Antz)后立马收购了PDI，省得日后多一个竞争对手，夜长梦多。而迪斯尼的反应则明显迟钝，不光与皮克斯的和约老是修修补补，而且一度不看好三维动画的美好前景。迪斯尼曾经有家“秘密工作室”，类似乔治·卢卡斯的工业光魔ILM，专门为电影制作电脑特效，迪斯尼的首部三维动画大片《恐龙》(Dinosaur)就是这家不为外人熟知的工作室全力打造的。该工作室完成了魔幻电影《火龙帝国》的特效工作后，却被迪斯尼莫名其妙地解散了，原定由《恐龙》原班人马制作三维作品《野生动物》(Wild Animals)的计划也被取消。

　　不过，相对于日本史克威尔的大愚，迪斯尼这算是大智的。三维动画电影史上最亏本的就是电子游戏先锋史克威尔拍摄的《最终幻想(电影版)》(Final Fantasy: The Spirits Within)，除了比真人还真人的电脑特技外，这部科幻动画电影简直一无是处。由于1亿7000万美元的成本只收回了3200多万，史克威尔不得不变卖动画工作室以还债，该工作室在参与制作了《黑客帝国动画版之终极战役》(Animatrix:The Final Flight of the Osiris，也译为《奥里西斯的最后航行》)后就关门大吉。刚开始的“幻想”马上就被“终结”了。

　　故事和技术哪个更重要

　　纵观以往的作品，皮克斯不仅在CG技术上超越了其他对手，更重要的是，它已经超越了以往三维动画“技术挂帅”的原始阶段，回归到以剧情的内在意义为核心的动画制作模式。这种将丰富的想像力、天马行空的电脑CG与传统的人性理念相结合的制作方式，才是皮克斯成功的关键。

　　“我们最关注的是故事本身”，皮克斯的达琳·布朗说：“如果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什么都无从谈起。讲故事的人通常会不停地反思，他们总是以批判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故事，并不断地修改。有时候，一部电影进程过半，编剧还会要求改变故事情节，这对动画师来说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他们不得不修改很多已经完成的东西，但为了精益求精，我们不厌其烦地修改。我们的目的是给观众最好的故事。”

　　梦工厂三巨头之一的杰弗里·卡曾伯格也认为：“批判任何一部采用原始表现手法的电影都是不恰当的，如果它失败了，那只能证明故事情节存在问题。这就像指责一部小说写得很烂，原因是这个小说家不用键盘敲字而用笔写字一样。”

　　其实，那些翻船的二维动画并不完全输在故事情节上。不信你看，每部作品的来头都不小：《辛巴达七海传奇》改编自《一千零一夜》，《星银岛》改编自小说《金银岛》，《亚特兰蒂斯：失落的帝国》取材自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也许，这些故事更适合拍成真人电影，而不是动画电影。布拉德·皮特扮演的性感水手绝对比他配音的辛巴达更吸引人，说不定和《加勒比海盗》中的约翰尼·戴普有一拼。不是什么都可以拍成动画电影的，它必须要有拍成动画的充足理由。

　　《虫虫危机》和《小蚁雄兵》中的昆虫世界只有用逼真的CG动画才能表现得淋漓尽致。如果用真人来演可爱的蚂蚁，你不吐才怪。一般来说，以男孩子为观众的科幻类、冒险类的题材是为印度安纳·琼斯这样的真人斗士度身打造的。当然，像《101斑点狗》、《小飞侠》这种两边都讨巧的题材，真人还是动画就无所谓了。

　　假如一个剧本已经确定要制作成动画，那么是选择二维还是三维呢？答案是明摆着的。观众更爱三维，何况皮克斯、梦工厂铁定只制作三维动画，会犯难的只有迪斯尼。大受欢迎的几部三维动画清一色的轻松、搞笑，迪斯尼的歌舞模式已不再吃香。由从小就受日本动漫、中国功夫、电子游戏熏陶的程序员、美工、编剧组成的新一代动画精英制作的三维动画电影，其中的喜剧元素是各个年龄段的观众喜闻乐见的，像《冰河世纪》(Ice Age)这样三维效果相对比较粗糙的动画照样火爆。

　　四面楚歌

　　电影公司眼中的硬道理是：哪个赚钱就发展哪个。毫无疑问，来年三维动画的势头必将更强。

　　龙头老大皮克斯每年的新作雷打不动，未来3年将推出《超人特攻队》(The Incredibles)、《汽车总动员》(Cars)和《蹩脚炖菜》(Ratatouille)。梦工厂更狠，有4部重头戏正在制作中：《怪物史莱克2》(Shrek 2)、《鲨鱼传说》(Shark Tale)、《马达加斯加》(Madagascar)和《篱笆墙外》(Over the Hedge)。今后每年将推出两部三维动画。

　　华纳兄弟电影公司请出奥斯卡影帝汤姆·汉克斯和导演罗伯特·赞米基斯，合作圣诞气氛浓厚的三维动画电影《极地快车》(Polar Express)，将在明年感恩节档期上映。《极地快车》根据《勇敢者的游戏》的作者克里斯·范·奥斯伯格的同名冒险童话改编，讲述了一名小男孩深信圣诞老人是存在的，虽然身边的人都认为圣诞老人不可信。“梦想号”列车的列车长决定带他和其他小孩到北极寻找圣诞老人。由于《极地快车》涉及很多电脑特技镜头，制作成本高达1亿5000万美元。《蜘蛛侠》的特效制作群、索尼影业麾下的Imageworks工作室和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得主肯·劳斯顿负责本片的电脑特技制作。据说，这个动人的圣诞故事将完全由CG技术制作。

　　20世纪福克斯与蓝天工作室合作的《机器人历险记》(Robots)和《冰河世纪2》将一如既往地吸引影迷的眼球。

　　索尼公司计划将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丘博怪历险记》(The Chubbchubbs)改编成长片。这部由Imageworks工作室制作的三维作品讲述了主人公与小鸡丘博怪共同拯救宇宙的故事。

　　迪斯尼在米老鼠诞生75周年纪念日宣布，2004年底将推出全新的米老鼠家族圣诞节动画作品《米奇的又一个温馨的圣诞》(Mickey's Twice Upon A Christmas)。以直接发行DVD的方式推出的本片是米老鼠家族的第一部三维动画作品。说不定，迪斯尼将来还会为旗下的所有经典动画形象制作全新的数码三维版。

　　由法国制作的欧洲第一部三维动画电影《盖娜》(Kaena: The Prophecy)将在明年6月进军美国市场。

　　在三维动画的强大攻势下，二维动画的生存环境可谓四面楚歌。抱着能赚多少算多少的经营策略，像《淘气小兵兵》系列、《宠物小精灵》系列这样原本只配在电视台播放的卡通片也开始蚕食动画市场。今年迪斯尼就有两部这样的低成本卡通上映——《森林王子2》和《小猪历险记》。我们有理由相信，虽然三维动画不可能像彩色电影代替黑白电影那样淘汰二维动画，虽然二维动画不至于很快绝迹，但是，未来二维动画的地位势必更尴尬，二维动画的大制作将少之又少，搞不好，迪斯尼明年的《牧场家园》(Home on the Range)就是最后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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