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

　　人世间总是存在各种各样的惊奇，这些惊奇让我们明白：世界上永远有一些东西，超出我们的经验和预测能力。我们 走着走着，看见脚下的路朝着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延伸，身边的景物殊异。于是我们惊奇，我们喜悦，我们感动。

　　2001年以来，央视的3部金庸大戏轰轰烈烈演过，从骂声不断的《笑傲江湖》，到褒贬参半的《射雕英雄传》， 然后是众口称赞的《天龙八部》。整个过程的起伏跌宕，本身就像是一出传奇，让人甚至怀疑这是早就设计好了的一个玩笑， 用上千万元的投资，玩一把《连城诀》式的先抑后扬。像旧戏里中状元的穷秀才，衣锦还乡之前，总要先扮一把潦倒来测试妻 子的忠贞——人们之所以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猜测，无非是因为，央视的金庸剧，在短短的3年里，能有这种脱胎换骨的升华 ，实在太难以置信，太不可思议，太令人惊奇。

　　但如果回头来看，会发现一切在此前就早有蛛丝马迹可寻。《天龙八部》与前两部戏在内容上最大的区别，是它并非 一个成长的故事。主要人物的生活历程有过极大的转折，但这些阅历并未转化成性格的变化，他们的世界观基本上是一成不变 的：萧峰永远是那样的勇烈，段誉永远是这般的痴情，而虚竹，又永远是如此的温文逊和。拍摄这种“脸谱化”的人物，向来 是内地制作者的长项。也正是如此，当听说央视下一部金庸作品要改编《神雕侠侣》时，心里又禁不住浮出些许担忧。

　　不过，《天龙八部》毕竟给了我们一个信心。其实内地的电视剧制作，在技术资源上绝不比港台差劲，主要缺乏的， 一是剧本，二是演员。而《笑傲江湖》正是在这两点上吃了大亏。剧本的主创人员居然从来没有读过金庸的原著，这简直是个 不可饶恕的疏失。而到了《射雕英雄传》，剧本上的差距基本上得到了弥补，但主要演员的表演不到位依然致命。可以想像， 如果郭靖、黄蓉、杨康这3位主角无法与观众心目中的形象契合，这样的一个《射雕英雄传》，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评价，都 很难算得上成功。但无论怎样，它都是一个阶梯，一直通向《天龙八部》给我们带来的惊艳。

　　差距有很多种，有结构性的，有永久性的，有暂时性的，有阶段性的。而内地的电视剧制作在编剧和表演上的差距， 属于人的因素，可以通过努力，慢慢弥补。相比之下，港台的电视剧制作者，要消除比之内地的资源差距，恐怕是千难万难。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除非他们到内地取景，否则港台剧一辈子也拍不出那种真正的沙漠瀚海、丛林莽原、绝天雪岭。当初， 香港拍《连城诀》的时候，因为制景困难，只好把原著中的雪山改成山洞，让刘德华在一个泡沫塑料堆成的棚景里施展拳脚。 而内地的电视剧制作者，则有着大量的天然秀美山水可资利用。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把《天龙八部》中的天下5国拍 得各具风情——这个资本我们其实早就具备了，只不过到今天才有能力加以利用而已。

　　从20世纪中期开始，世界文学领域内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化，就是新近登上文坛的一批主流作家，由于从小受电影 和电视影响，其作品本身具有强烈的画面感和节奏感，文本中甚至可以找到蒙太奇等电影技术的踪影。从张爱玲到阿瑟·黑利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金庸亦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他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是很好的电视文学剧本。央视的3部大 戏中，无论剧情抑或对话，凡是离开原著自行演绎的，基本上都很失败。《笑傲江湖》改动得最大，因此失败得也最彻底。

　　《天龙八部》的豪情与柔情已经正式收场，我们开始进入下一轮的期待当中。在这条路上，最艰难的探索毕竟已经走 过，接下来的工作则是寻求完美。相信未来会有一天，我们可以平静地、理所当然地接受内地制作者奉献的精品。在那一天， 人们不再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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