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堂夜读-巫马期
《午夜凶铃》另有个译名叫《七夜怪谈》。“怪谈”是这一类日本文艺作品的统称。早期的日本怪谈文艺，颇受中国
影响，但产生最大影响的倒不是《聊斋志异》，而是在中国已不甚知名的《剪灯新话》。这部明初洪武年间瞿佑所著的文言传
奇小说集，4卷20篇，收的都是烟粉、灵怪小说，在中国几乎失传，传入日本后，却受到异乎寻常的欢迎，尤其是
《牡丹灯
记》这篇，被日本作家屡屡翻改为歌舞伎、落语、小说等大众文艺形式，形成了日本独特的“牡丹灯笼”系列。
《牡丹灯记》讲这样一个故事：乔生于灯节月夜邂逅一个美女及其丫环，邀回家中。邻居老翁窥墙，发现美女竟是粉
髑髅，密报给乔生。乔生再寻那女子，已然不见，却在湖心寺看到题着“故奉化符州判女丽卿之柩”字样的棺木，棺前悬一盏
双头牡丹灯，灯下立一个冥器牌子，背书“金莲”，乔生骇得毛发尽竖，赶紧找魏法师逼走了女鬼。过得一个来月，乔生醉后
忘事，误过湖心寺，金莲邀他进去，结果就被符美女拉进灵柩去了。此后每逢“云阴之昼，月黑之宵”，他们就携手出行，金
莲挑灯前导，遇之者得重病，不祭祀他们更会病死，居民大惧，拜求铁冠道人捉住三鬼，“烧毁双明之灯，押赴九幽之狱”。
瞿佑承认自己“编辑古今怪奇之事”是“习气所溺，欲罢不能”，但比起众多日本怪谈作家来，他的道德伦理感还是
太强了，小说借铁冠道人之口斥责符丽卿“死尚贪淫，生可知矣”，又借乔生之口把她归为“两头蛇”、“九尾狐”一样的妖
物，痛悔自己被勾引了，这种口吻，也像极了《会真记》里的张生。日本怪谈作者们则更注意营造怪异、幽怖的氛围，注重唯
美地刻画怪异情节，基本消解了原作的道德评判意味。在《牡丹灯笼》(浅井了意)等怪谈小说代表作中，对女主角的结局更
多了一分惆怅叹惋之意。
落语(类似中国的单口相声)《怪谈牡丹灯笼》中，男主角新三郎于盂兰盆节为阿露超度，听到篱外传来呱哒呱哒的
木屐声，随后阿露与提着牡丹灯笼的侍女阿米出现，以后二人夜夜前来，都以木屐声为前导，这种预示幽灵出现的屐声已成为
日本恐怖文艺中的经典场景。
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语》号称日本怪谈文学的“白眉”。这个书名即源自《牡丹灯记》，因为其中有“天阴雨湿之夜
，月落参横之晨”的句子，暗示鬼怪出没。《雨月物语》中最脍炙人口的《吉备津之釜》这篇故事中，也闪动着“牡丹灯笼”
的幽光：负心汉正太郎月夜在情人坟前遇一丫鬟，称其主人为绝世美人，不觉心动，被领到一处荒宅，却见主人正是被自己抛
弃而死的妻子矶良，形象阴森，他当场被吓昏。醒来后请阴阳师为他画符驱鬼，闭门斋戒42天，结果还是在最后一夜将尽时
被女鬼索命而去，只剩发髻挂在屋檐下——比起瞿佑的原作，这个结局可是凄厉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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