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患病自愿捐献遗体(2)

　　非常档案(之二)

　　——本报独家对话焦飞

　　特稿主笔 杨非/文 记者 袁晓强/图

　　对话动机：一个14岁、一个19岁，豫西的这两个农家青少年为何投书媒体，表示捐献自己的遗体和器官？他们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抉择和苦痛？他们的命运缘何多舛？是什么阻挡了他们年轻的脚步，是什么让他们感受着死神的步步紧逼？他们正在经历什么？他们的未来意味着什么？本报记者试图探究“愿望”背后的无奈和坚强。

　　对话时间：8月18日晚、19日上午

　　对话地点：位于深山区的三门峡市卢氏县五里川镇五里川村的一个普通农家小院

　　1、捐献遗体是想为社会做贡献

　　本报记者(以下简称记)：信是你写的吗？

　　焦飞(以下简称焦)：是我写的，我妈妈帮我整理了整理。

　　记：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呢？

　　焦：(泣不成声)，我不能上学了。

　　记：总共写了几封？都寄给谁了？

　　焦：写了四五封，寄给了你们和三门峡电视台、

　　记：他们回信了吗？

　　焦：还没有。

　　记：你想得到帮助，是吗？

　　焦：是。

　　记：你明白捐遗体意味着什么吗？

　　焦：明白，死后把身体捐给科学家，然后让他们解剖。

　　记：你不害怕被解剖？

　　焦：害怕。

　　记：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焦：今年5月，我们从电视上看到的。

　　记：看到后自己就有了这个想法？

　　焦：不是，想了两个月，我和我哥都想明白了。

　　记：想明白什么了？

　　焦：这样死(在家)，死的没有价值。我们小，还没有给社会做贡献。

　　记：你们认为，捐献遗体就是给社会做了一个很现实的贡献？

　　焦：是，我们就是这么想的。

　　2、爸爸妈妈是农民，他们挣不来钱

　　记：你在信中说，你的病情和你哥哥初期的症状一样。你是什么发现自己也开始颤抖不止？

　　焦：去年春天，我开始抖，不停地抖。

　　记：哪天你在哪儿？正在教室里上课吗？

　　焦：在学校，上午下课的时候。

　　记：到

　　焦：去我们县(卢氏县)人民医院看过，他们让我们去大医院。

　　记：去了吗？

　　焦：没有，我们家里没有钱。

　　记：为什么呢？

　　焦：我家是山区的，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爸爸妈妈是农民，他们挣不来钱。为了我哥哥的病，我家里的钱早都没有了。

　　3、他们都能上学，而我们不能

　　记：你什么时候知道哥哥得病的？

　　焦：我记事的时候都知道。

　　记：那时很严重？

　　焦：不严重，慢慢地就严重了。

　　记：我感觉你哥哥性格很开朗，他看上去没有忧郁，很乐观。

　　焦：他性格不开朗，也不乐观。他的笑是不由自主的，不是真正的笑，因为有病，他控制不住自己。

　　记：小时侯，你和你哥的关系好吗？

　　焦：好。

　　记：你们兄弟与别的小兄弟相比，有多大的区别？

　　焦：他们都能上学，而我们不能上学。

　　记：你哥哥给你说，他想上学吗？

　　焦：说过。

　　记：经常吗？

　　焦：经常说。

　　记：他怎么和你讲他想上学？

　　焦：他说，他做梦又梦到到学校耍去了。

　　记：你的那门成绩最好？

　　焦：数学。

　　4、人家送的轮椅他坚决不要

　　记：我刚才在你的作文里发现，你说，你哥哥是个勇敢的哥哥，是真的吗？他怎么个勇敢法？

　　焦：摔倒的时候，他不让我扶他，他自己起。

　　记：能起来吗？

　　焦：以前能，这几年不能了。

　　记：你认为，你哥哥最值得你学习的地方在哪儿？

　　焦：坚强，他很坚强。

　　记：怎么坚强呢？

　　焦：倒茶这样的小事他不让别人帮助他。前年，人家送给他的轮椅他坚决不要。

　　记：为什么不接受？

　　焦：我哥说，他不是残疾人，他的胳膊腿都很好。

　　记：有没有因为哥哥的身体，埋怨过他？埋怨自己的哥哥没有别人的哥哥好？

　　焦：没有，他也不想有病，他心里也不好受。

　　记：你哥哥对你好吗？

　　焦：好，他经常给我妈说，他的病没有钱就别治了，把钱留给弟弟，让弟弟考大学。

　　记：刚才你妈妈给我说，你哥哥心中偶像是“小燕子”赵薇。你怎么看哥哥也有自己的心中偶像？

　　焦：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他好好的，他也会整天看电视，他也想上大学。他现在应该在大学里读书，今年他的一个小学同学考上了，我哥哥知道后高兴又难过。

　　记：他为什么想上大学？

　　焦：他从小就喜欢学习。我妈说我哥哥的成绩很好，不上学后我哥哥坚持在家里看书，他平时就很喜欢学习。

　　记：这与你父母都是高中文化程度有关系吗？

　　焦：没有，我哥哥他就喜欢看书。

　　5、同学笑我像练啥功，让我无法原谅

　　记：同时知道你患病后有什么看法？

　　焦：他们看不起我。

　　记：为什么呢？

　　焦：他们看不起我就是因为我有病。我也不想有病啊。

　　记：有同学讽刺你？

　　焦：他们说我抖得像练啥功。

　　记：你能原谅他们的嘲讽吗？

　　焦：不能。

　　记：老师能理解吗？

　　焦：他们理解我，关心我、问我。

　　记：你已经正式休学了吗？

　　焦：摔倒以后就不上了，有4个月吧。

　　记：现在学校你们学校已经开学了，怎么没有回去呢？

　　焦：身体受不了，特别是下午受不了。

　　记：想上学吗？

　　焦：恩(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淌了出来)。

　　记：休学多长时间后梦到了校园？

　　焦：三四天吧。

　　记：在学校干什么呢？

　　焦：上英语课，和同学们一块上课一块玩。

　　6、童年的乐趣是哥哥带我逮鱼

　　记：你的童年快乐吗？

　　焦：很快乐。

　　记：最快乐的什么？

　　焦：我哥哥领着我到(家门口)前面的河里逮鱼。

　　记：那时你多大？

　　焦：五岁。

　　记；那时你哥哥不是已经有病了吗？

　　焦：他还能走路，抖的不厉害。

　　记：你们捉到鱼了？最多的时候一次捉了几条？

　　焦：逮了七八条。

　　记：拿到家以后怎么处理的？让妈妈给你们做着吃了？

　　焦：没有，我们养着它。可是，养着养着就死了，然后扔了。

　　记：然后还接着去？

　　焦：去了很多次，后来用石头砸。

　　记：什么时候哥哥不能和你一块去了？

　　焦：我7岁时，哥哥就不能再领我。

　　记：后来你就一个人去？

　　焦：我逮住鱼后拿回来给他看。

　　记：哥哥高兴吗？

　　焦：高兴，他笑。他问我咋逮的鱼。

　　记：你们在一起还有什么高兴的事？

　　焦：捉马知了，打扑克牌。

　　记：哥哥替你挨过打吗？

　　焦：没有，爸爸妈妈光嚷(吵的意思，当地方言)不打，我6岁时他替我挨过一次嚷。

　　记：为了什么事？

　　焦：(笑)，逮鱼时我用石头把家里塑料的盆子咂烂了。我哥哥说，是他弄的。

　　记：什么时候知道哥哥和别人不一样的？

　　记：我10岁时。

　　记：怎么感觉到的？

　　焦：自己看出来的。

　　7、一个健康的身体很珍贵

　　记：为了解脱，你曾经和哥哥想喝农药自杀。为什么？

　　焦：妈妈没有能力为我们看病，我们也不想再拖累她们。我得病后，突然觉得以后生活也没有希望了，还不如死了。

　　记：后来被家里人发现了？

　　焦：被我三妈发现了。

　　记：你对生活很绝望？

　　焦：有一点点绝望。

　　记：没有信心吗？

　　焦：有信心，你们来了我就有了信心，你们能帮我。

　　记：你认为，哥哥有理想吗？

　　焦：有，他想上大学。

　　记：还有吗？

　　焦：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记；你认为他的两个理想能实现吗？

　　焦：能，有你们的帮助，他的理想一定实现。

　　记：你的理想是什么？

　　焦：和我哥的一样。想上大学，想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记：一个健康的身体很珍贵，是吗？

　　焦：是。

　　记：你们的生活幸福吗？

　　焦：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很幸福，但和人家比就不幸福。

　　记：怎么样才能算幸福呢？

　　焦：一家人搁一堆就幸福，都健健康康。

　　记：面对忍受经济和精神双重压力的父母，你安慰过她们吗？

　　焦：安慰过，我不让我妈去卖肾。

　　8、想让哥哥爸妈过城里人的生活

　　记；因为你哥和你的疾病，你的父母吵过架吗？

　　焦：吵过。

　　记：如果得不到别人的帮助，你们的生活将会怎样？

　　焦：家就碎了。

　　记：如果没有了你们，你的父母将会怎么生活呢？

　　焦：他们肯定活不下去，付出了那么多，我们也不能报答他们。

　　记：如果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你将要怎么改变家里的状况？

　　焦：将来考上大学后，然后把我哥和爸爸妈妈都接到城里去，让他们过城里人的生活。

　　记：你认为，妈妈的最大优点是什么？

　　焦：勤劳，关心自己的娃子，不爱说话。(妈妈在一旁插话说，主要是思想压力大)

　　记：爸爸的最大特点是什么？

　　焦：也是不爱说话，勤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