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教师不惜离婚也要为姐姐捐献骨髓

　　谭里和 王英春

　　这个善良纯洁的女孩，眼睛里仍有着离婚所带来的阴霾，藏着对姐姐命运的担忧，但她的嘴角，却浮现出一如既往的坚强的微笑……

　　这封信，或许是姐姐生命中的最后一封

　　2005年8月29日，是一个女人爱情幻灭的日子。

　　岳阳市大荆中学年轻英语教师黎利阳疲惫地回到家，刚刚坐下，面色凝重的丈夫便递过来一张纸。黎利阳接过来，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这是一纸离婚协议书。

　　半年前照的结婚照，还挂在墙上，她依偎在爱人的臂弯里笑得很甜蜜……她咬着嘴唇，半天才颤抖着问：“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丈夫背过脸去，叹口气。这场拉锯战已经持续很久了，两人互不退让。黎利阳望着曾经爱过的男人，泪水缓缓流下，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黎利阳把协议交给才新婚半年的丈夫，看着他慢慢走出房间，也许两人将永不再见，她忍不住捂住了脸。直到想起病床上需要自己的姐姐，她才逐渐平静下来。

　　2005年9月1日，是另一个女人痛苦难眠的日子。

　　湖南长沙湘雅医院三病区9号床，白血病患者、岳阳市云溪一中28岁的英语老师黎利娟半躺在床上，在丈夫的帮助下艰难地提起笔：

　　亲爱的妹妹：

　　还记得我上次给你写信的时间吗？那是在遥远的学生时代吧。这些年来，我们生活在一起，很少再用笔给对方写信，一旦有事我们总是面对面地交流感情。时隔10年后的今天，我再次拿起笔给你写信，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此刻我的心是如此的沉重。

　　在我身患白血病数次遭遇红灯之际，你跟姐姐和妹妹来到医院配型，令全家人感到庆幸的是，唯独你的造血干细胞与我完全相符。消息传来的时候，你坐在我旁边，我们抱头痛哭，激动的泪水湿润了我们的衣襟，我记得，你当时做了一个欢呼的动作：“姐，我终于可以救你的命了！”

　　但是生活中，却充满了许多的变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远非我们想像的那样简单和顺利。得知你要捐献造血干细胞救姐姐的举措后，你的婆家非常不情愿。一边是姐妹情深，一边是深爱着你的丈夫，我知道，你的选择有多难……我的好妹妹，你总是担心外界的风吹草动会波及我脆弱的心，你总是担心我本已伤痕累累的心会被再次刺痛，你总是善意地欺骗我……但是妹妹，经过这几个月的病痛煎熬，姐姐已经变得很坚强了。

　　曾经一度，面对数十万元的治疗费用，我动摇了继续治疗的信心和勇气，是社会和你以及家人的关爱让我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希望之火。可就在这个时候，你的婚姻因给我捐献造血干细胞而遭遇了寒流。你知道吗？当姐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啊。亲爱的妹妹，假如你(捐献造血干细胞)除了离婚没有任何选择的话，姐姐劝你，一定要珍惜好你来之不易的爱情和家庭，千万不要为了我而放弃婚姻。用牺牲你的婚姻来换取我生命的做法，我坚决不同意！

　　亲爱的妹妹，在挽救我生命的风口浪尖上，你已经为我付出太多太多了，本不殷实的家也因为我的病而被掏空了，我不想你再为我这么折腾着耗下去。

　　这封信，或许是姐姐生命中的最后一封，在这里，我最后叮嘱你，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坚强起来，父母亲已经70岁，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他们。还有，你要好好把书教好，把学生带好，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妹妹，你要珍重！珍重！

　　                                          姐 利娟

　　                                           2005年9月1日于湘雅医院

　　好不容易写完，黎利娟已经极度疲乏，万份牵挂却要一一放手，不禁心痛万分……她不知道，妹妹已经离婚，离开夫家，搬到了学校的单身宿舍，只为了她的生命能够峰回路转。

　　一声珍重，又怎能道尽姐妹情谊——为了彼此的幸福，姐姐宁可放弃生命，妹妹则与相恋多年的爱人决裂。

　　噩运不请而至，两姐妹的命运从此改变

　　离了婚的黎利阳狠狠地哭了一场，但她一点儿不后悔，温馨而苦涩的回忆，时时涌上心头。

　　姐姐黎利娟比利阳大三岁，在黎家四姐妹中，两人的性格最像，彼此都很要强。在妹妹眼里，黎利娟不但是最亲的人，还是学习榜样。她们都憧憬考上大学改变命运，但是贫穷如根绳索，死死牵制着梦想。

　　1994年，黎利阳初三面临中考，黎利娟正在迎战高考。有天傍晚，父亲把姐妹俩叫到身边，郑重地说：“利娟，这次考上自然好，就是落榜，家里也要凑钱送你复读，毕竟在农村读完高中很不容易，不上大学不甘心啊。”他又把头转向利阳，有些心疼地说：“姐姐考上你就读高中，否则你就只能上中专，早点儿出来工作。家里没有多余的钱。”

　　这个家庭约定，让姐妹双双无语。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黎利娟内心充满愧疚，黎利阳安慰道：“姐姐，你一定可以考上！我也能上高中考大学！”

　　姐姐用力握紧妹妹的手。

　　但是造化弄人，一向成绩不错的黎利娟居然落榜了，而利阳中考成绩达到了重点高中的录取线，却只能按照约定去读中专。在利阳收拾行李去读中专的那天，黎利娟抱着妹妹哭了，黎利阳强笑着说：“姐，我不是考大学的料儿，没关系，读中专也一样。你一定要安心考大学！”

　　利阳跟着父亲上路了，路过县城第一中学时，看着欢声笑语的同龄人，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父亲心里一阵刺痛：“阳阳，如果你真的很想读高中，爸爸就去想办法筹钱……”

　　利阳马上收回眼光，踢飞脚下一块小石子，假装轻松地说：“我喜欢读中专，早点儿毕业挣钱，给家里减轻负担！爸爸妈妈已经很辛苦了。”她的心里，却想大哭一场。

　　第二年，姐姐考上大学。姐妹俩相拥而笑。几年后，两姐妹先后毕业参加工作，都进入学校任教。在姐姐的帮助下，黎利阳自学拿到了本科文凭，很快成为骨干英语老师。

　　2005年元月21日，25岁的黎利阳跟自己相爱多年的男友结婚，而此时的黎利娟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昕昕，姐妹俩的日子都过得安静甜蜜。

　　这一切，忽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摧毁。

　　4月28日，正在上课的黎利阳接到姐夫胡良军打来的电话。她听见那边声音喑哑，心瞬间紧缩了起来。胡良军说：“利阳，我现在和你姐姐还在岳阳人民医院，马上要去长沙，请你现在把昕昕带过来……”利阳追问道：“姐姐病了？什么病？”仿佛沉默了一个世纪，她才听见姐夫的回答：“很有可能是白血病。”

　　刹那间，黎利阳手里的教案跌落于地，几乎惊叫出声。

　　怎么可能？前几天，利阳还去看过姐姐，姐姐还教她怎么备总结课。当时，姐姐面色不太好，说脚有点儿痛，她还催姐姐去医院，怎么竟是白血病？黎利阳来不及询问仔细，姐夫已经哽咽了。

　　黎利阳马上向学校请假，带着两岁的外甥女，失魂落魄地赶到医院，利阳看到姐姐躺在病床上，面色憔悴。她找机会把姐夫拉出病房，急切地问：“姐夫，到底是什么病？”胡良军蹲在地上，痛苦地说：“现在马上去长沙湘雅医院确诊……”

　　当天下午，胡良军便带着妻子去了长沙。车子即将开动，昕昕伸出小手要抱妈妈，黎利娟挥挥手说：“妈妈很快就回来。等妈妈回来抱，宝宝！”黎利阳一听，心里阵阵酸痛。

　　第二天下午，一直心急如焚的黎利阳接到姐夫的电话：“确诊了，白血病。”

　　噩运不请而至，两姐妹的命运从此改变。

　　亲情和爱情的艰难抉择

　　白血病并非不治之症，只要找到合适的配型接受骨髓移植手术，患者就可能康复。医生告诉黎利阳，没有血缘关系的合适配型几率是十万分之一，最佳的配型便是自己的亲兄妹。

　　8月12日，黎利阳一家人在父母的主持下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会上，黎家三姐妹不约而同地表示：无论是谁，只要造血干细胞和利娟相配，就捐献。经过抽血检查，医生宣布：黎利阳的造血干细胞跟利娟完全相配。当时，黎利阳紧紧抱住姐姐：“姐姐，我终于可以救你了！”

　　晚上，黎利阳回到家，准备跟家人商量的事。

　　在她心里，婆婆心地善良，一向通情达理，而丈夫更是对自己疼爱有加，肯定会大力支持。但是一切都出乎意料。听黎利阳说完，婆婆立刻沉下脸：“利阳，你是我家的媳妇，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才说？”利阳第一次看见婆婆如此严肃。老人又说：“你们马上要生孩子。你姐姐得了病，我们愿意出点儿钱，但是捐骨髓就别提了。”丈夫也不吭声。

　　黎利阳不知所措。是的，夫家都很关心自己，但是姐姐大难临头，自己怎能袖手旁观？后来，黎利阳几次找婆婆谈,都被拒绝，而姐姐手术的时间又迫在眉睫，让黎利阳左右为难。

　　8月24日，黎利阳瞒着夫家，前往湘雅医院作进一步的检查，婆婆以为她去捐献骨髓，带着儿子心急火燎地赶到长沙，要带她回家。这时，湘雅医院血液科的教授亲自跑来做婆婆的工作，诚恳地向她解释：“从医学上来说，捐献造血干细胞对人的身体没有任何影响，它实质上就相当于献血……作为一名医生，我们不会以牺牲一个健康人的代价来换取一个病人的生命，请你相信我们。”但是不管医生怎么说，黎利阳怎么哀求，婆婆就是不答应。最后软硬兼施，硬是命令儿子把黎利阳连夜带回家。

　　这样，手术就被悬了起来，医院里数次打来电话，婆婆坚决不松口，冷冰冰地说：“要捐骨髓，那就跟我儿子离婚！”黎利阳欲哭无泪，毕竟自己才结婚，非常珍惜这个家，但是姐姐又多么需要自己啊！之后的几个夜晚，黎利阳辗转难眠，痛苦不堪，终于决定与丈夫离婚，伤心地离开了那个曾经温暖的家。

　　没有时间再掉眼泪，接下来，黎利阳压制着内心的痛苦，全力以赴去救姐姐。

　　此时，由于黎利娟错过了最佳移植期，必须等待三个月方可进行手术。同时，巨额手术费还欠一部分，利阳四处筹钱，在同学录上留言求助，好不容易才借到3.5万元。

　　12月1日，湘雅医院血液科气氛紧张，黎利阳正在血细胞分离室进行造血干细胞采集，而姐姐黎利娟则在无菌舱内接受造血干细胞回输前的预处理。在血细胞分离室内，黎利阳的床头摆满了家人精心准备的鲜花，玻璃窗上，家人和朋友的照片拼成了一颗大大的“心”，充满温馨。躺在病床上的黎利阳微笑着，毫无紧张感。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救姐姐了，我就特别兴奋。”

　　走廊里挤满了焦急的人群，熟悉的或者陌生的，都在等待利娟手术的成功。时针指向10点，移植手术正式进行。在众人的期待中，医生开始从黎利阳体内抽取血液，并从中提取造血干细胞。

　　三个多小时后，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等待已久的亲友立刻拥上前，迫不及待地询问手术情况。“手术很成功，造血干细胞在病人体内没有出现排斥反应。”医生高兴地说。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当时黎利阳已经回到普通病房，身体仍然十分虚弱，她对记者说：“姐姐好，我就好。最近都很担心，很累，现在好像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使命，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一下了。”

　　12月16日，黎利娟终于走出了无菌舱，但是未来的巨额康复费用，仍然没有着落。黎利阳告诉记者，她准备辞职外出打工，替姐姐还债。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全力让姐姐幸福！

　　这个善良纯洁的女孩，眼睛里仍有着离婚所带来的阴霾，藏着对姐姐命运的担忧，但她的嘴角，却浮现出一如既往的坚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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