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高三贫困生储蓄所内抢走3万元

　　本报特约记者　朱长振

　　李席的最大理想是做一名乡村企业的领导人，带领穷人学技术发家致富。他还在日记里列举了10个不得不“好好学习”的理由，第一个是：家里穷。

　　正因为穷，当三沓粉红色的百元钞票出现在李席面前时，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

　　没有人看清这个19岁的男生以怎样的姿势把这30000元钱抓在了手里。2005年11月27日中午12时许，李席的命运在这里拐了一个弯。

　　案发前，李席是河南省南阳市21中高三复习班的学生。

　　2月17日，是高中生抢夺案在南阳开庭的日子，该起抢夺案的主角李席，在法庭上当庭给法官跪下，以头抢地，乞求法官能够原谅他的“一时冲动”。

　　法庭并没有当庭宣判，休庭后将择日宣判。

　　一次绝望的奔跑

　　2005年11月27日中午12时左右，南阳市火车站邮局储蓄所的工作人员忽然听到柜台外急促的一声喊叫，抬头看时，几个人已经跑出了储蓄所。

　　在储蓄所里租了店面搞手机维修的张师傅闻声扭过头去，只看到一个年轻人黑色的身影一闪而逝，接着三个人追了出去。

　　追在最前面的是河北三河市强力风动工具厂的职工付士超。就在几十秒前，他和同事田学军还在储蓄所欣慰地数钱，一共是45000元，是他们到南阳要账的成绩，另一名同事刘志成则在排队等着办汇款手续。邮局储蓄所中央有一个台子，专供顾客在这里填写表单。付士超和田学军分头数钱，这时田学军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去打电话，数好的3万元码放在付的胳膊边。他们不会想到，一个正在储蓄所看报纸的年轻人会忽然冲过来。

　　李席当时正在储蓄所休息，也是在等自己的午饭。一个多月来，他趁双休日从学校跑到火车站来打零工挣钱。他回忆说：“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如果抢到手我和姐姐都不会再为学费发愁了。”

　　南阳公安局车站分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朱保申正跟三个同事分乘两辆摩托在新华西路便装巡查。他看到一个年轻人跑了过去，后面则是三个追赶者。四名警察即追了上去。

　　李席可能感到了追赶者的增加。在跑进永安路三十米时，他向地上撒钱。“他可能是从影视作品中学来的，想吸引路人捡钱从而阻挡追赶的人。”朱保申说，他看到年轻人撒钱的右手无规律地摆动，“显示其内心非常紧张”。被李席抢走的30000元钱后来经清点追回24600元，损失5400元。

　　李席在永安招待所旁向西拐入一条四米宽的胡同，这条胡同很快就变成了不到三米宽。警察在这里逼近了抢钱者。李席回头看了一眼，朱保申听到他用“恶狠狠”的声音喊：“别撵了，我记住你的摩托号了。”这句带有威胁性质的话表明他一直不知道追赶他的还有警察。

　　在一条更为逼仄的小胡同里，李席被警察堵住。他一愣，接着表情变得极为害怕。他把钱扔在了地上：“钱都给你们，别撵我了。”那些钱，一沓还完整地扎着，另一沓只剩下4000元散落在他脚边。

　　朱保申回忆说：“他的体力真的很好，在被堵住时他显得仍有体力可以再跑下去。”

　　然而，这次并非体育场上的极速奔跑，将李席的命运带到了另一个方向。

　　李席一被逮住就后悔了，他问警察：“我还能不能上学？”后来他又哀求朱保申：“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吧。”

　　贫困生的打工经历

　　李席真的很需要钱。作为21中复习班的一名体育特长生，他需要更多的营养来支撑训练，但家庭甚至无力提供给他基本的伙食费。

　　到火车站旁的南阳商贸大厦搬运货品只是李席经历的众多打工类型中最近的一种。干上一天，他能得到十几元报酬。运气最好的一次他挣了30元钱，最少的一次则只有6元。11月27日，是他第五次来商贸大厦打工。

　　在后来向警方的供述中，李席这样描述此次打工的“利益计算“：如果双休日回家过，来回车费8元钱；吃家里的饭，又要费钱；如果到商贸大厦搬货，来回车费只要两元钱，中午吃饭一元钱，还可以挣到十几元钱，很值。

　　从学校到打工地点，坐公交车要一个小时，李席每次都要经历从尘土飞扬的农村进入繁华的城市中心的过程。

　　母亲付祖香认为儿子是为了交学校近来要的193元上机(电脑)费和资料费才到火车站去打工的。今年开学时，李席已经交了500多元的学杂费，这笔钱当时也很让家里作难，是东拼西借来交上的。

　　在上高一时，李席已经开始“做工”贴补家用。那年暑假，他开着一辆破旧的小八匹手扶拖拉机，跑到50里地外的唐河县桐寨铺乡去收废品，早上天不亮就出去，晚上天黑才回来，一天能挣十几二十元。他不在近处收废品，“怕人说，嫌丢人”。李席家的邻居杨英这样说。去年冬天，李席趁双休日回家之际，下夹子打黄鼠狼，那段时间居然也打到了四只，剥皮子卖钱，一张皮可卖三四十元。

　　去年的一段时间，他在周六周日晚上经常去一家菜市场卸菜，这使得他在周一上课时常打瞌睡。为了赚到钱，他还替代别人卖过盒饭。

　　今年暑假他还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做油漆工，有段时间邻居们经常看到他拎着一个颜色斑驳的小漆桶回村。

　　母亲的无奈

　　在昏黄的烛光下，付祖香一次次哭泣。泪水闪烁着亮光从皱纹中溢出，隐没在头巾边缘。她的脚边是一堆刚刚收获的带着茎的红辣椒，还没来得及把能卖几个钱的辣椒摘下。

　　由于没有钱交电费，李国有家到了晚上就是漆黑一片。实在需要照明，才点起蜡烛。

　　南阳市宛城区金华乡枣园行政村大王营村民组的这三间土房和两间东厢房，在其后一座砖瓦楼房的衬托下，更显得凋敝。房子的主人一直没有力量盖起院落的围墙，只好以篱笆替代。“他家也用不起自来水，只好从我家接了根管子。”李国有的邻居说。

　　村里收合作医疗费，组长闫遵义明知道李国有病得不轻，极力劝说他交10元钱参加合作医疗，可付祖香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权利。她家现在实在是连这10元钱也拿不出来了。

　　邻居们说，李家没有其他生钱的门道，就靠种庄稼种菜，近几年他家的收成都不好。去年是李家近年来收成最好的一年，青椒三亩，卖了2900元，棉花卖了620元，养两只猪卖得1200元。全年收入一共是4720元。

　　而去年上高三的李席的花费如下：一个学期学杂费540元，两学期就是1080元。由于宿舍不够住，李席在校内租房每月40元。每个月的饭钱需要150—160元左右，家里从来没有给过他临时要交的资料费和衣服钱，都是他自己从伙食费里省出来的。他的所有花费是3280元。

　　李席的姐姐李明珠2003年考入中南民族大学中文系，5000元学费靠的全是贷款。

　　付祖香说，两个孩子的教育支出成了家里最沉重的负担。

　　李席出事儿后，付祖香狠狠心将家中惟一值钱的一头牛卖了2300元钱，2000元先寄给女儿还学校贷款，300元她用来给儿子跑事，她想给儿子请个好一点儿的律师，用以减轻儿子的罪责。

　　她哀叹：我一个女流之辈，没日没夜在地里干活，还是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现在上学咋要那么多钱啊！

　　贫困不能成为犯罪的理由

　　其实在去年的高考中，学体操的李席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由于他只报了一类本科北京体育大学，二类本科空白，“这使他失去了上武汉或省内大学体育学院的机会。”南阳市21中一位教师说。

　　李席今年进了21中复习班高三(7)班，这是该校高三年级两个“培优”班之一。高三(7)班班长说，这次文化课考试，他的成绩在85名学生中列第13名。体操班一名高三男生对李席很是羡慕：“他的文化课好，训练也非常刻苦。他一心想上北京的学校。”

　　尽管在上报法院的卷宗中希望考虑李席的学生身份及贫困的家境，但卧龙区检察院的检察官张冠宇对李席的前景并不乐观：按刑法规定，3万元是抢劫数额巨大的底线，而且又有5400元钱没有找回。这样的犯罪行为量刑标准是最低十年有期徒刑，直至死刑，他正好碰到了高压线，哪怕是3万元少一元也行，但事实就是事实，我们也只有同情他的份了，虽然被抢者中的一员刘志成得知李席家的情况后，多次打电话过来，声称不再追究丢失的那5400元钱的责任，但这仍不能作为减轻李席罪责的理由。

　　在法庭辩论阶段，李席的辩护律师，河南育滨律师事务所律师兰文旭首先对公诉机关指称李席抢夺的3万元提出质疑，他通过调查认为，李席抢夺的现金应不足3万元。另外，他着重从酌情减轻处罚情节中多方为李席辩护，首先李席是初犯，第二认罪态度好，第三，家庭确实贫困；第四，社会环境，教育产业化对贫困学生特别是高中学生的救助是个空白。

　　但公诉方一句“贫穷不应成为抢夺的理由”便使得兰律师的辩护略显苍白，正坐在被告席上的李席在庭审即将结束之时突然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泪俱下，乞求法官及公诉方能够原谅他的“一时冲动”，他多么希望能够早日重返校园呀。

　　高中成为教育“黑洞”

　　“贫困家庭，上学和做低廉劳动力是青少年面前最现实的两条路。”21中一位姓石的副校长指着校园里的同学们说，“每位选择者都知道上学的路要远比打工的路好走。”家庭的极度贫困，使得高三学生李席对此可能有更深的体会。

　　据《人民日报》报道，2005至2007年三年内将落实”两免一补”政策，国家财政会安排大约227亿元资金。预计每年将给农村义务教育阶段贫困家庭平均减免书本费、杂费小学生200元、初中生340元，如果加上逐步落实寄宿生生活补助费，小学生将达到400元、初中生达540元。

　　但是这里面还看不到给高中贫困生的减免和补助，高中教育费用依旧是贫困家庭的重要负担，成了唯一一块待填的“黑洞”。“两免一补”与高中无关。

　　南阳市教委财务科的尹航对学校各个阶段的收费情况了如指掌。

　　南阳的公办中学按教育质量被划分为ABC三个层次，不同的学校可以向学生收取数额不等的“择校费”。21中地处城郊，属于B层次，据介绍，它今年的高一新生录取分数线是500分，少一分就要多交50元钱。但在实际收费中并没有严格按这个标准来。高一的一位女生说她考了487分，择校费和学费一共交了2650元。高一的一位男生则说一共交了四五千元。

　　处于A层次的学校收取的择校费更高。比如城区一所较好的中学，低于该校分数线的学生至少要交5000元，再按一分200元累加。另一所重点学校则要求录取分数线下30分以内的学生一律交8000元。该市8中的两名高三学生介绍说，他们当年分别交了7000元择校费，他们班还有当时交了10000元甚至于17000元的。

　　在庭审上，李席也曾声泪俱下地说：“假如不是学校逼着让我交那一百多元资料费，说不交就不让上课，我也不至于到火车站打工，也不至于‘一时冲动’……”

　　南阳市教委督导室一名工作人员介绍说，按照河南省有关部门在三年前制订的一个文件，高中每个班人员定额46人，但可以收到64名学生，在46—64名之间的学生是要交费录取的，费用额度最低8000元，最高12000元。但是由于南阳的群众收入不高，所以在执行中大多是低于8000元的。

　　这名工作人员强调，收择校费是为了弥补政府教育投入不足。比如省重点中学南阳市一中，政府只投入了500万元，而目前办校已经投入了1亿1千5百万。他还举例说，南阳的高中教育资源不足，有的公办学校只好招聘老师，这些老师的收入都要从择校费里出。

　　21中高二年级一位姓王的学生家长也说，小学、初中的学杂费都比较少，上大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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