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半夜坠楼迷雾重重 媒体被压3天不准报道

生前的戴海静美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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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集体举行悼念活动。

死者坠亡现场引来诸多看客。丁丹青 摄

　　作为丈夫的富家公子谢德永，却表示自己一直在酣睡。

　　学生们痛失良师，第一次感到了社会的复杂。

　　政府在应对媒体民众的质疑也显得无所适从。

　　当然，热闹的场面也总少不了不断涌来的看客们。香消玉殒，疑点重重。

　　而案子的背后，呈现的一幅幅怪异世相却更让人深思。

　　记者 杭晓琳 温州报道

　　戴海静坠楼时，无人听见凌晨2点里的那一声巨响。自称始终酣睡着的富家公子谢德永向警方表示，直到被母亲慌乱而急促的拍门声惊醒后，才得知妻子曾经起床跨过自己的身子，去到

　　戴海静是温州瑞安市第三中学的英语女教师，年仅29岁。8月18日，她以蹊跷并惨烈的方式，死于自家门前，尸体被发现时，已是清晨5点。

　　她的亲人、朋友及学生，无法相信一贯活泼而又坚强的戴海静会选择自杀，更无法相信她的丈夫在那晚可以如此毫无知觉。于是，在曙光照亮戴海静尸体的那一刻，一场针对其死因的纷争也迅即展开。

　　戴海静死后一周，记者在瑞安数日，重重疑点面前，不同立场和背景的人们如何斗智斗勇，其间夹杂着谢家的辩解，戴家的悲愤，师生的鸣冤，当地政府的危机公关以及无数向事发地点涌来的看客，犹如一出戏，闹腾中上演了最真实的人生悲喜。

　　疑点纷至沓来

　　当谢德永说，海静因为抑郁症而自杀时，所有的疑问像信任之墙崩塌后散乱落下的砖块，狠狠砸向了他。

　　一个被师生们称为学校风景线的美丽女子，怎会穿着内衣裤结束生命？“戴老师每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穿着非常得体。”瑞安三中校长赵永生看着7月8日教师们在太湖高中参加研讨会时的集体留影，人群中的戴海静妆容精致，经过打理的短发纹丝不乱。

　　死亡前一日，戴海静在高三13班发练习册时，叮嘱学生们回家背单词，准备第二天听写，怎会在当晚突然决定自杀？“戴老师从不失信于我们。”海静的学生还记得她曾答应一位同学，考试进步就奖励零食，结果同学的考分只增加了几分，就在大家忘了海静当初的承诺时，她却捧着一大盒鸡块走进教室，摆在惊愕不已的同学面前。

　　谢德永说妻子患有抑郁症，一位自称是戴海静好友的人在网上发帖，证实了此说。经办此案的塘下镇派出所所长陈慧说，目前警方并未找到病例卡，海静当日求诊时的精神内科医生也对她毫无印象，但是，警方在医院的电脑记录中，发现了海静当日的处方，所配药物均用于治疗抑郁症。

　　“我和海静是初中同学，之后一起在三中教书，认识了十多年，怎么从未听说她有抑郁症？”三中的数位老师都说张春华是戴海静名副其实的好友，张春华非常了解海静的性格和处事方式，“她做事的方向我都能猜到，惟独自杀，我怎么都想不通。”

　　同样的疑点还包括死者的手脚却都完好，通常如果是自杀，依据本能，她会用手脚先挡一下，起码手脚会变形或者骨折。

　　这些只是诸多疑点中的小小一部分，但仅是这些，人们无法相信谢德永的解释。即便是与此事毫不相干的出租车司机刘师傅，都会咬牙切齿地说：“可能吗？天天睡在身边的老婆要自杀，竟然一点反常迹象都没有？做老公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是招架不住人们的疑问，谢德永失踪了。

　　谢德永其人

　　连续数日造访谢家，都未见到谢德永及其父母，只有谢的姨父和姑妈暂能出面。

　　姨父蔡武说，虽然谢德永偶尔与妻子发生争执，但不存在家庭暴力。姑妈说，谢德永喝酒但不酗酒，打牌但不打麻将。问及她是否了解外甥的为人，她又脱口而出：“不了解。”

　　谢德永与戴海静是高中同学，海静的亲人、朋友及学生都说，这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海静毕业于浙江师范大学英语系，美丽又能干；谢德永高中辍学，在家族企业中担任挂名总经理，论长相，实在不讨喜。

　　这样的两个人如何会走到一起？1999年戴海静毕业回到瑞安三中教书，那一年，高中同学聚会，谢德永对海静展开了凶猛的追求。“戴老师说，谢德永最让她感动的事，是当年同学聚会，他开车载着戴老师一家家送聚会请柬。”戴海静的学生张伟说，“我当时听了不好意思对戴老师说，这有啥可感动的？”

　　之后的一年，戴海静确实幸福，得到了瑞安三中所有师生的羡慕。那时的谢德永每天开着

　　直到2001年，戴海静的幸福中止了。那时的海静已经和谢德永生活在一起，“听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和睦，小戴那时情绪不太好，但后来经过同事的劝导，她把精力转移到了工作中，很快就调整情绪了。”赵永生回忆五年前戴海静的情绪波动，依旧不信她会选择自杀。

　　尽管戴海静坚强得没有告诉亲人和朋友丈夫的婚后暴力行径，但周围人还是发现了这个秘密。在教师宿舍与海静为邻的老师说，海静婚后每个月会在学校住几天，谢德永每次来宿舍，两人必然发生争执，她时常在深夜听见海静房里传出哭声和厮打声，但是她不敢过问，尤其是第二天早上看到海静涂着厚厚的粉底笑脸盈盈地走出门，她更加不忍撕去海静的努力伪装。

　　戴海静的同事曾经看过谢德永在QQ上的个性签名：女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是女人就看，是美女就上。

　　如今在QQ上无法找到这个签名，谢德永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警方表示，谢虽不在家，但24小时处于警方视线范围之内。

　　如果戴海静的亲朋对谢德永的描述带有主观情绪，那么瑞安市委宣传部门的夏某对谢的为人的描述，则带着较深的意味。“谢德永经常打老婆，他自己在外头怎么玩都没关系，但是又把老婆看得很紧。这样的人，我们还真希望尸检结果是他杀，把谢德永抓去枪毙得了。”

　　络绎不绝的看客

　　谢德永的父亲与其姨父合伙经营着群英电工有限公司，七层高的白色建筑既是公司行政楼，也是谢家的住宅。戴海静和丈夫住在五楼，18日凌晨，她就是从五楼坠下。

　　如今的谢家，人去楼空。五楼的褐色大门外，停放着一辆蓝色儿童车，是戴海静儿子的玩具。男孩儿只有三岁，如今被藏在了谢家的亲戚家中。瑞安三中的老师说，海静的儿子是全校老师子女中最漂亮的，他是海静的全部骄傲。“戴老师曾经说，她打算自己教儿子，不送孩子去幼儿园。”张伟记起某天课间与戴海静的闲聊，“她连送儿子去幼儿园都舍不得，难道会忍心抛下儿子去死？”

　　海静自杀的疑点越来越多，犹如群英公司楼下的空地，前几日的雨水冲净了地面，却冲不走那摊血迹，反而使其更为凸显。人们隔着铁栅栏，好奇地看着这片宽不到两米的狭长空地，两个民妇撑着遮阳伞，对着血迹指指点点。

　　这是海静死后一周，谢家大院依旧人头攒动，“游人”如织。18日当天，群英公司停工，海静的尸体至今停放在公司的“工、妇、党会议室内”，公司的玻璃大门上张贴着4幅海静尸体的图片和她生前日记的复印件，大堂内，斑驳的汽油桶上摆放着海静当年的结婚照，两旁是用红色圆珠笔写成的大大的“血冤”。

　　这是戴家亲属布置的暂时灵堂。海静的突然死亡，令家人促不及防。戴母如今依旧躺在医院神智不清，戴父回避了所有人，海静的妹妹已连续几天嗓音嘶哑到说不出话来。

　　戴家人出于愤怒和悲伤布置的灵堂却成了人们的一处参观地。邻镇的老太太们拼车赶来看热闹，穿着体面服装的中年男子趁着休息日赶来一睹尸体。询问他们为何而来，只是笑说：“听说这里很热闹，过来看看。”采访谢家人时，围观的人里外三层地将记者团团围住，询问他们对此事的知情程度，又纷纷笑着躲开。

　　一位生前如此注重仪容的美丽女子，却在身后被数不清的不相关的人好奇地评头论足，谈论她骇人的尸容，谈论她穿着内衣裤的尸身，这对她而言，是莫名死亡后的又一奇耻大辱。

　　戴海静的学生们说，谢家所在的肇平垟村之前已经发生过两起类似事件：丈夫长期殴打妻子，最后妻子自杀身亡。“没有人管，也没有人说。”

　　忙于危机公关的政府

　　戴海静的尸检，由浙江省、温州市和瑞安市三地的法医专家共同完成。似乎这次事件，终于有人在管。

　　据学生们表述，18日中午，他们得知戴海静死亡的消息后，几位男生赶赴现场，和戴家人碰面后，发现了诸多疑点。当即致电温州公安，得到的回复是：现在是午休，两点半上班后再打来。学生愤怒地说：“我们的老师死了。”值班人员给了学生瑞安警方的电话，学生们再次致电得到的回复是：需要向上级汇报。

　　“以后遇到杀人放火，是不是都要等他们上班了再说，那我们还要公安做什么。”失望至极的学生们致电温州各条媒体热线，但只要开口提到戴海静死亡一事，对方立刻挂断电话。

　　此后整整三日，戴海静死亡的消息被封锁了，“是我压住的，压了三天。”宣传部门的夏某说。

　　20日下午，悲痛的学生们自发前往戴家悼念，整整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在大街上慢慢前行。学生们声泪俱下地举着条幅，用自己的方式告慰戴海静，并试图寻求公正到来的可能性。“原本想接孩子们回去的家长都哭了。”瑞安三中的门卫描述着当日的情形。

　　学生们的集体悼念震惊了瑞安市政府，市长率领着一干人等面见学生代表，并表示会重视戴老师的死因调查。那天之后，各大网站纷纷开辟专题讨论区，“戴海静”在一些搜索引擎中的排名连续数日居于前五位。

　　22日下午，尸检在群英公司大楼内进行了十多个小时。瑞安市公安局宣教科科长葛巧云说，尸检之所以拖延数日进行，并非外界所说的警方消极怠工，而是家属和警方就尸检场所讨论许久才达成一致。

　　警方忙于尸检的同时，瑞安市委宣传部也在忙于应付闻风而来的外地媒体。记者抵达瑞安市的两小时后，接到该部门工作人员夏某的电话，他神奇地获知记者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而记者不曾与任何人联系，只在温州论坛上向戴海静的学生发过内部消息。夏某的电脑屏幕上是某网站关于戴海静的专题，“我要一直监控最新动态啊。”

　　“有那些功夫，为什么不好好调查戴老师的案子呢？”学生们无法忘记18日当天中午，两个满脸赤红、酒气冲天的民警敞着衣衫，在群英公司大摇大摆地进出；也无法忘却随后两日戴海静的居室无人保护，任人进出，直到记者前往瑞安三中时，戴海静的办公室敞开着，死前一周填写的优秀教师申请表还放在桌上，“打算自杀还申请优秀教师？真要调查老师的死因，这些重要遗物不该被保护吗？”

　　陈慧所长说，在等待尸检结果的同时，警方也在做外围的调查。但是当被询问是否向谢家周围邻居调查过出事当晚有无异常时，陈慧说：“暂时没有，接下来会调查的。”

　　悲剧中的希望

　　如果没有学生们的集体悼念，也许戴海静一案不会在短时间内传播开来，并引发继高莺莺一案后，又一次针对政府公信力的民间质问。

　　孩子们的行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可怕是孩子们无动于衷。”赵永生说。戴海静死亡消息传来的时候，有些学生哭到抽筋，有些女生甚至当场昏倒。这些看似夸张的真实细节，也令三中的老师更为羡慕海静在学生心中的地位。

　　在戴海静生前任教的高三14班教室里，孩子们围坐一团，如数家珍般：男生们爱撒娇，总是冲着海静叫“妈咪”和“姐姐”；家长会前，海静答应男生们不告状，惹得男生们站在走道里排着队轮流拥抱她；而女生们最爱的是课间与她讨论美容知识。

　　班上有个女生，成绩不好，却很会打扮，海静问她将来打算做什么，女生说，想做空姐。戴海静告诉她，女人长得漂亮没有用，要有真本事，并且要靠自己，不能靠男人。

　　这是海静在学生面前唯一一次流露心迹，瑞安三中的老师都在担心，戴海静一案会否影响学生们内心世界的纯良，尤其是当他们突然发现成人世界的复杂性后。

　　“我们现在更理智了，若公安说老师是自杀的，那就给出理由吧，能解释每个疑点的理由。”

　　“我以前从没想过高考选择什么专业，现在我在考虑，将来要不要做律师。”

　　“我本来想考美院的，现在不想考了，这个专业帮不了别人。”

　　孩子们的成熟再一次出人意料，并令人欣喜。8月28日，师生代表前往瑞安刑侦大队听取部分调查结果，警方表示，戴海静身上的淤痕只是尸斑，脖上掐痕也是擦伤，在省里法医的病理切片结果出来前，警方无法作出最后定论，但陈慧与葛巧云都表示，温州和瑞安法医完成的尸检结果显示戴海静是坠楼而亡，而非死后被扔下楼。

　　那一日，两个学生在QQ上进行了一番对话：

　　“马上开学了，你复习得如何？”

　　“看不进书，老想着这件事。”

　　“可我发觉这些天大家一起看书时，你明显认真了。”

　　“有吗？”

　　“我们要努力，互相督促。”

　　“我今后要赚很多钱，但我一定会做个有钱的好人。” (来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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