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白领的僧侣生活体验:从尘世烦嚣中寻求净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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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10日01:48 南都周刊 | |||||||||
听讲 图片提供:重庆华岩寺 开斋 劳动 诵经 有压力,未解决。压力生活已经成为当前都市人群的生活常态。 在香港,巴士阿叔用粗口宣泄情绪。 在重庆,诸多的白领则走向寺院寻求心灵的宁静。
他们的僧侣生活体验是什么样的? 他们是否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解脱? 记者 叶伟民 重庆报道 34岁的王世明在位于重庆近郊的华岩寺主殿前披上那件褐色的海青服(僧服的一种),然后整理了一下袖口,拿起斜靠在墙角的竹制大扫把,认真地在院子里挥舞起来。若不是整齐的分界发型和脚上的高级皮鞋出卖了他,人们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而尽责的沙弥。 而仅在1个小时以前,王世明还以一家私营服装厂总经理的身份在办公室里烦躁不安,接连一个下午语带恶意的投诉电话让他决定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桌上的电子钟闪着微光,时间是8月25日下午6时—— 一个本该放下辛劳、回家团聚的星期五傍晚。 王世明此时的心情无人能懂。最近,麻烦事接踵而至,就在刚才,一个自以为是的员工私自将10万元货款赊给一个口碑欠佳的客户,这对他来说,无疑预示着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的到来。 这已不是王世明第一次逃往寺庙了,他此行的目的,不是烧香,不是拜佛,而是要以出家人的方式,暂时脱离俗世的烦扰。 在重庆这座著名的山城,像王世明一样的白领已不是少数,他们一般拥有让人羡慕的薪酬和让人同情的工作量,而卡拉OK和剧院酒吧已经无法宣泄他们积累的压力。 清风晨钟 8月26日的清晨,王世明在华岩寺一间厢房里被一阵击板声惊醒,他从铺着棕树皮的木床上爬起来,在黑暗中打开手机,刺眼的亮光让他眯起了双眼——现在是早上5点。 王世明走到天井中央,伸了个懒腰。周围还是一片漆黑,月亮透过薄雾将光芒投射到远处庙宇的琉璃瓦上,山风穿过竹林和菩提树丛,呼呼作响,更添神秘和宁静。 王世明突然觉得自己错过了生活中许多美妙的景象。对于经常在早上10点以后才起床的他来说,平日里的清晨5点,或许只是某次刚合上财务报表,也或许刚跟客户应酬了一个通宵,醉醺醺地被司机拽住往回拖,还或许是某次熟睡后秒针不经意划过的那一瞬,无趣得不值一提。 一阵浑厚的钟声从大雄宝殿的方向传来,驱散了王世明最后一丝睡意。他深深呼吸了几口清晨的空气。四周的灯火逐一亮起,穿戴整齐的僧人从房间里鱼贯而出。 王世明跟着人流往大雄宝殿的方向走去,每天5点半,僧人的早课都准时在这里进行。王世明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今天诵的是《楞严咒》,他拿出之前已准备好的经书,跟着木鱼的节奏,有点吃力地读起来。 早课进行了1个小时,当王世明再走出门外的时候,天幕已经渐渐拉开,朝阳将天边的白云映得绯红。王世明有点出神地看着这一切,记住了这个并不多见的日出。 观堂里的“竹梆”响起,要“过堂”(出家人对吃饭的称谓)了,僧人信徒们分男女排成两行,缓步走入观堂。王世明在进门前又看到那副熟悉的对联——“瓢儿菜芋子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百衲衣千家裾半丝半缕常念物力惟艰”。王世明想起两个月前发生在这里的一件小事,作风随意的他在早斋上挑三拣四,结果散落一堆米饭和菜叶。临走前,一位僧人来到他面前,双手合十,随即捧起这堆食物送进嘴里,弄得王世明羞愧不已。 王世明已经记不起他有多少个早晨没有吃过早餐了,闻到饭菜的香味,体内的胃竟然也活跃起来,咕咕作响。僧人“过堂”是不能说话的,点什么菜要用筷子比划一下。王世明蹩脚地在打饭师傅面前比划了一通,总算拿到了今天的早饭。 这次他吃得很仔细,米饭有点粗糙,菜里的油也有点少,但与平时没完没了的客户应酬比起来,不用强作欢笑和忍受酒精之苦,也是另外一种享受。 完美一天 午后,王世明给助手打电话简单交代了这两天的工作后就关机了。若是平时,接电话几乎成了他整个下午的主调,各式人物纵横捭阖,占据了他的每根神经。 王世明最近有点失眠。“每晚一躺到床上,脑子里尽是图样和数据。”王世明在重庆杨家坪经营一家服装厂,由于规模不算大,所以事无巨细都要一手操办,大至公司的发展远景,小至一个月的电费,王世明都要花费同样的精力。这让他几乎患上了强迫症,除了对周围事物莫名出现不信任情绪外,还经常在驾车行驶至公司门前的时候,痛苦地回忆刚才究竟关了家里的大门没有。 从小到大,王世明的性格都很温顺憨厚,而就在前天,仅仅因为一位女职员上班迟到了5分钟,王世明就将对方骂得当场哭了起来。他对自己的变化感到非常吃惊。 今天的斋饭使他的肠胃倍感清爽。两个月前,王世明因为经常头晕恶心而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他已经有脂肪肝的迹象了。这对才30出头的王世明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想起平时为陪客户而没日没夜地暴饮暴食,他后悔不已,“我是在用健康换金钱。” 到了僧人们出坡(劳动)的时间了,今天的任务是搬经书。王世明也跟着大伙儿来到方丈室,他先将零散的经书收拾整齐,捆绑后再扛到弘法楼的图书室里。时值盛夏,在接近40℃的高温中,王世明没走两趟就已经大汗淋漓了,但却感到一阵久违的舒坦。 用过晚斋后,夜幕逐渐降临。寺院的水特别清凉,王世明在水管下痛快地冲了一个凉水澡,把家中的高级喷头、热水器全都抛到脑后。 月亮慢慢爬上了夜空,薄雾也逐渐弥漫了整个寺院。僧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院子里聊天,王世明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几阵大笑之后,王世明在剧烈的肚皮收缩中轻松无比。晚上8点半止静(休息)后,他满足地躺在木床上,感觉拥有了完美的一天。 尘世烦嚣 在重庆,除了华岩寺外,梁平佛教胜地“双桂堂”等寺院都有“短期隐士”的身影。国内其他一些知名寺院,也定期举办一些类似“短期出家”的活动,吸引了大量的白领和信众。 和王世明一样,董丽夫妇也曾参加过这种短期出家,而这个经历现在已经改变着他们的生活。一年前,对于经营一家钢材贸易公司的董丽夫妇来说,这个时刻仅仅是夜生活的开始,或许是某次与客户酒足饭饱,也或许是刚在某个豪华KTV坐下来,手握遥控器心不在焉地翻着歌本。 和一般的生意人一样,董丽和丈夫也曾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公司业务上。5年前,公司在一次交易中损失了十几万元,董丽的丈夫开始变得有点自暴自弃——经常通宵达旦地抽烟,每天一斤酒一斤肉,无数次烂醉如泥被人从外头横着抬回来。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董丽一直遭受失望和焦虑的困扰,眉头深锁、脾气暴躁,经常莫名痛哭。一家人走在分裂的边缘。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去年年底,董丽在一位朋友的推荐下,来到华岩寺小住散心,过了几天与世无争的生活。董丽开始重新认识自己以及身边的家庭。 夫妇同行 今年5月,董丽全家与60名白领一起,到重庆华岩寺参加了一个“短期出家”的活动。在两天时间里,董丽耐心引导丈夫去享受这个远离烦嚣的世界。 “夫妻之间,妻子应该把丈夫看做自己的父亲,而丈夫应该把妻子看做自己的母亲。”华岩寺方丈道坚法师的一席话,说中了董丽夫妇多年来的软肋。夫妻俩相互对视,最应该牵挂的人就在对面,而这些年来却一叶障目,成了金钱的俘虏。 寺院成了夫妻俩的心灵避难所。每当故态复萌的时候,他们总会放下一切,到这里一求安宁,而且每次都能有所感悟。 “这是摆脱压力的一种方法,但不是唯一的方法。” 现任日本国立精神神经中心精神保健研究所特别研究员的中国心理学者李岚认为,都市白领们每天都要被繁忙的工作、学习、升迁竞争、人际关系、婚姻家庭、子女教育等各方面的压力所困扰,这几乎成了一种通症。 “消解压力的方法因人、因时、因事而异,不能一概而论其功效。短期出家从心理学上分析是脱离压力源的消解法。此外,如运动、购物等发散型消解法,向朋友倾诉等求助型消解法对不同的个体都有相应的功效。情况严重时,还是要向心理医生或精神科医生求助。”李岚说。 “对寺院来讲,短期出家也是弘扬佛法的一种途径。”华岩寺弘法部总干事德满表示,“而对在家人来说,更多的是一种学习体验,或者休养身心的方法。” 实际上,在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短期出家”早已经盛行。不过那里的大小寺庙除了让信徒信众体验出家生活外,还应广大家长的要求,在假期收纳中小学生,用清规戒律来让他们变得易于管教。 8月27日晚,董丽在重庆九龙坡区的办公室里翻看《金刚经》至9点,她看看手表,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回家休息。 董丽忘了丈夫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理会那些花花绿绿的酒瓶了。这个男人变得开朗起来,不再吞云吐雾,不再为一点小事而暴跳如雷。夫妻俩后来更是吃起了斋,每晚10点前准时就寝,次日6点起来欣赏初升的太阳。 董丽开着她的那辆“蓝鸟”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她打开车窗,让晚风随意吹动头发。窗外的高楼像一根根巨大的灯柱,通透耀眼,预示着这个城市的夜晚才刚刚进入状态。 董丽不为所动,她打开车载音响,准备听一段美妙的轻音乐,并打算着到家之后给正在出差的丈夫打个电话,温馨地道一声“晚安”。 (南都周刊 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摘编) 相关专题:南都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