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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是运输毒品罪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29日12:21 南方人物周刊

  七

  X市公安局的食堂里,弥漫着一股午餐的味道,我能闻出来中午一定炒了辣椒。因为地方法院在重新修建,现在这里是省高级人民法院开庭的地点。

  我们终于明白了阿龙是什么罪名——运输毒品罪。

  2006年4月,广州的一个老板给他一个包裹,让他送到X市,然后再带东西回去。接头的两个新疆女人给他新买了一个包,在X市到昆明必经的大桥上,阿龙被边防战士查出包内藏有毒品,680克。

  对以上过程,阿龙供认不讳,但他反复强调他是不知道里面有夹层,而夹层里有海洛因。

  作为控方的检察院显然不这么认为:

  “现在交通物流业这么发达,为什么一个包裹要你带到X市?成本太大了!

  “为什么检查时,你的神色非常慌张?

  “680克,相当于一斤三两,一个包加了这么大的分量,你就没有察觉么?

  “云南是什么地方?X市又是什么地方?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带东西过来,怎么可能?”

  阿龙的律师(死刑犯如果自己不请,由法院指定)进行了反驳,我印象最深的是:“X市是一个四季如春、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和谐的地方,不是毒品集散地!”

  司徒又留了500块钱,再过两个星期,就要过年了。

  八

  阿美还是走了,离开了广州,一个让她充满爱恨情仇的城市。

  她嫁给一个长途司机,跑西北某个省份和广州之间的长途,家不在广州。

  走之前,她最后一次约了司徒。

  年三十下午,我们俩吵了一架,吵了一下午。晚上回来家里,煮点面条,买了半只鸡,就这么过了。

  大年初一就不见了,他临走的时候,把(我)钱包里的钱掏得空空的,一分钱都没留。

  他把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甚至自己的亲人,心都伤透了。他跟我说吞刀片,第二天,我看出是假的——你来了,他用那个针管从自己身上抽了血,含在嘴里。

  哼,他那个演技很好的,你不觉得他演技一向都很好的,他应该去当个演员,不当演员可惜了。

  现在恨不恨都那样,恨也改变不了什么。

  司徒告诉我,就算是阿美的话,你也不要全信,可能也会有一半是假的。

  九

  我们还是和阿龙取得了联系,王强没有食言,但是也打了折扣——面对面的采访没有能做到,但是可以帮我们传问题进去,阿龙书面回答。

  这可能是他的遗书。

  司徒、张欢:

  你们好!首先,我很感谢你们!或许我们已经没有机会见面了,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我从内心感谢你们。毕竟我们处于不同的环境之中,各自有自己涉身出(处)世的方法,内心也各不相同。对于你们提出的问题,我会向你们一一解答。

  一、你们看过我的片子,感觉到我是一条“汉子”。我个人认为,我不是的。只是由于社会的环境及接触的人和事情历练了我。所以说正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二、回首三十八年,我遗憾的事是离家出走。到现在才感觉到“有家的感觉真好”。更遗憾的是人生道路我选择了“捷径”。

  三、我不信命。做(作)为人,其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机遇是一方面,其他的可自己争取。命运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四、对于司徒对我的帮助,或许是对我的惋惜。因为这世上没有无原(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原(缘)无故的坏。如果从司徒的工作角度来看,他是在利用我。如果从个人感情来看,司徒是个重情义、事业心强的真正朋友,但不知他是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因为我们看任何事情,都要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事情。

  五、我现在的处境,对于这部片子来说,肯定的一句,已是故事的结束。因为我答应了司徒,我会把这个故事划上一个句号。但我没有想到故事的结局是如此的结果。我很遗憾,也很无奈。因为此案由始至终的真相就是我在庭审中所陈述的事实。我本以为是我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好好做人,为这个故事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但老天弄人,也许让你们失望,我祝望司徒能把这部片子彻底完成。

  六、除了司徒,我没有通知过任何人,也没有求过任何人。因为我的目的,并不是说让司徒帮我,我的主要目的是让司徒知道我的情况。

  以上是我能回答的你们的提问,不知道你们是否感到满意。

  司徒你好,见信如面。

  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很无奈。因为没有人帮我。再过三个月,或许我会离开这个世界,另一个世界是好是坏,我无法预料。只望你能打电话到我家里,安慰我的双亲。告诉他们不孝儿来世再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并代我向阿美问好!来世再弥补以前对她欠缺的情。她是我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再(在)此,我祝愿她有一个好的归宿,永远幸福!

  ……

  最后祝你们新年愉快,在新的一年里龙马精神,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写信人:阿龙 草于25#

  07.2.2

  十

  回程路上我们坐的是中巴。车上有两个抱着婴儿的少妇,我旁边是一位白种人模样的中年人。

  很紧张,因为当地公安说,这两种人是德宏禁毒的重点关注对象。

  中途停在大桥接受检查,不到一年前,阿龙就是在这里被查出携带毒品被捕的。

  一脸稚气的边防战士进车盘查证件,背着56式半自动步枪,看到我身份证眉头一紧。

  “广州的?”

  “嗯。”

  “来X市做什么?”

  “采访。”

  “采访什么?”

  “贩毒的。”

  我漫不经心的回答吸引了全车人的目光,小战士下意识提了提枪,“拿你的工作证。”

  旁边是一辆X市开往昆明的大巴,已经被其他战士勒令开进检查站,乘客列队成一排,所有的行李被打开,缉毒犬一个包裹一个包裹地闻过去。

  我猜想,这车上的几十个人里,会不会有另一个阿龙……

  尾声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理解阿龙的生活。

  少部分人看过这部名为《龙哥》的纪录片。我参与过一次小范围的放映,放完后,会场很安静。

  司徒打电话把阿龙一审的消息告诉了阿美,女人很平静。

  2007年的4月,我又来到了云南,采访的内容和毒品不再有关。司徒在地球那端做芝加哥纪录片节的评委。

  他给我发来一条短信:阿龙被改判死缓。

  (陈海、江华、赵佳月对本文亦有贡献,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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