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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门情别:离婚是因为爱她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16日15:31 法律与生活

  文/谢江洲

  12年前,在劳教所,泪雨中两人端起民警满溢祝福的酒杯,喜结连理。3年后,有爱相伴,自由的星空下夫妻相约 :创业后再生儿育女。当他们满怀信心地孕育新生命时,杜鹃花下,却洒下残血点点,丈夫获刑“无期”,漫漫岁月,夫妻面 对真爱,泪洒何方……

  欠下的婚礼,在劳教所隆重举行

  1992年2月,同住安徽省霍山县新城镇的20岁小伙袁君认识了19岁的女孩罗珍。

  说是新城,实际上家家户户大都住在山腰上。夏天的时候,山里好看,野百合、杜鹃花、山茶,还有像星星一样多不 知名的小花挤在一起,远远看去像铺了层锦。

  早上,袁君常常在山的这边亮起嗓子,喊对面山的她,看着她走在山花里,看她眉眼里的笑都是花。爱情如花似蝶, 他们流连在爱的大山里。

  袁君长得高大,却常患头痛的病。罗珍听说八宝粥对头晕不吃饭有良效,每次袁君患疾,她就将备好的麦仁、糯米、 红豆、莲子和桂圆、枣等放在锅里滚透,放上砂糖,热热地端上,小袁浅浅喝上半碗,马上就有所恢复。

  袁君更是百倍呵护女友。一次,登一座百米高山,近至山头,一株杜鹃艳艳地开在头顶,罗珍说我给摘来,跳着就去 ,不料刚刚触到花枝,脚下一崴,整个身子倒在满是石尖的山脊,脚脖子立即红肿起来。小袁心痛地背她下山,山高路难,几 次险些跌在山崖边,小珍爬在他的背上,笑着说:“君哥,不下山了,就这样背着我一直走吧!”回到家中,一个多星期,每 天袁君都到山下背一口袋的冰块,为她作冰敷。

  花开花落,1994年他们等着国庆节踏上红地毯。一切都准备妥了,可窗上的风铃,却未响起爱的歌声。

  这年7月5日,袁君意气用事,帮朋友打架,用铁棍将对方一人的腿击伤。第二天,他就被送到省劳教所要劳教三年 。

  罗珍跟着就来探望,接待室里,抽泣不止,袁君也是悔泪不禁。罗珍说:“怪我眼泪不争气,今天相见高兴,我不该 哭,还影响了你。你知道错了,能改就好,你要照顾好身体,听管教的话,改掉你那好冲动的坏毛病,我在家里等你。”她用 手点了点袁君的额头说:“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要记住,你还欠我一个隆重的婚礼呢……”

  罗珍没有欺骗袁君,每月都来劳教所看望。时间长了,中队管教和教友都认识了她。有时,她未到中队,就有教友告 诉他,你“老婆”又来了,快到中队了。

  罗珍的话一直铺满小袁的心。这天,他将忍在肚里的话一古脑地倒在中队指导员面前:“可否开个先例?我想在劳教 所结婚。”指导员倒不惊讶:“好啊!这是新鲜事,也是一件大事,别急,我马上把你的愿望向所里反映。”袁君非常焦急, 看到一名干部,他都要凑过去询问一番。教友们都笑他,想结婚想痴了。

  1996年8月的一天,指导员找到袁君说:“祝贺你!所领导研究同意了。不光你俩,还有几对哩!劳教所已准备 ‘十一’为你们举办集体婚礼,这可是我省首次为教员举办婚礼,意义很大。赶紧去准备要办的证件、照片!”袁君高兴得直 搓手,好!好!未打招呼就一跳多高地跑去给家里打电话报信。

  “十一”上午9点30分,罗珍身着洁白的

婚纱,依偎在袁君身旁。婚礼在劳教所礼堂举行,一百多名劳教人员参加 。省司法厅和劳教局领导也到场为他们祝贺。劳教所何所长热情致辞:“在爱的鼓励下,你们走在了一起,爱的力量超越了一 切。希望你们好好改造。祝愿你们五对新人白头到老。”随后,所领导向新人赠送了礼品,各队还表演了祝贺节目。

  所里特批了七天婚期。婚礼结束后,他们来到劳教所特意准备的“洞房”,但高兴却未掩住袁君心中的苦涩:新婚之 夜会是在这么一个时刻,在这样一个地方!罗珍看出了袁君的心思:“这没有什么不好!这很特别啊!别的我不管,只要能和 你在一起就行。你出事时我确实心痛,但你要记住我们的感情不能分隔。”

  “太对不起你,我欠你太多了,所领导帮我们圆了人生大事,我会好好干争取早日回家。”袁君在心中暗下决心,这 辈子一定要好好待她,他拥着妻子说:等回家挣到钱,一定带你出去好好走走,看看山外的大海。

  趟过荆棘林,血痕再断幸福路

  1997年1月,袁君因表现突出提前几个月解教。一到家,眼瞅着过去的朋友邻居都已盖上楼房,自己那两间砖瓦 房,房内一切和他在家一样,

装修一半的新房,一面墙上涮了涂料,另一面是墙的原色,吊了一半
天花
的空缺处,用一块塑料 纸钉着,除了床和低柜,还有一台早已过时的17寸黑白电视。袁君的泪就涌出来,他搂着罗珍说:咱们暂时不要孩子,等干 出一番事业,能够给孩子一个好的生活和学习条件后再要,行不行?小珍点了点头。

  霍山是国家级贫困县,企业少,就业难。他四处寻找机会,没有结果。终于他想起故乡“茶源丰富”的亮点,他开始 收购茶叶。开始只能赶村窜户地向山民收购几十斤茶叶,每天肩挑手拎要走上百里山路,然后到山外叫卖。但路上再苦再难, 袁君每天都要赶回家中。袁君的家住在山腰上,房间的后窗就对着回家的路,山里没有路灯,罗珍一俟天黑,就把后窗的灯打 开,无论下雨打雷,罗珍都拿着手电筒站在窗前百米的路口等丈夫,时间长了,后窗的灯和罗珍的电筒光成了山村的时刻表。

  袁君回到家,罗珍第一件事是先把饭端上,再放好热水,给丈夫泡脚,挑脚上的血泡。

  渐渐有了长期顾客,和茶馆、饭店、浴室也有了定期业务。

  慢慢地罗珍也挑起小袋相伴左右,一路上互相搀扶。一次两人急于赶路,连车带人滚到山沟里,袁君抱着昏迷不醒的 妻子,看着满身血渍和散落沟里的茶叶,他叹息路无尽爱无终!

  一年后,除家具电器,他们还有了2万元的存款。天不佑人,罗珍却因劳累得了肾炎,四个月后终于病好,可是原想 买小型货车的钱已化成炉中药渣。罗珍捶打着自己:都怪我这个不中用的身体,浪费了钱啊!袁君阻止妻子说:钱是个好东西 ,可对我不是最珍贵的,只有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我们还年轻,将来还有很多挣钱的机会。

  袁君研究了市场和自我优势,决定放弃茶叶买卖,把眼光放在了“厨房洁具”,这在当时是个新行业,他想只要夫妻 合力,肯定能做好。1998年4月,夫妻俩在县里开了间营业面积100多平方米的“名品洁具卖店”,果然前景看好,当 年底就稍有赢利。过了一年,他们终于获得了10万元的利润。

  袁君又有了新想法:想合伙办个客运队,可县里能同意吗?再想一想自己曾经的劳教身世,鼓起的勇气,一下就泄到 了脚底。灯下,他不禁长吁短叹责怨自己。妻子拂着丈夫抵在膝上的头说:“抬起头,君哥,拿出你创业的勇气来,我们现在 干的是本分事,不偷不抢,对县里和大家是好事,有什么可愁可怕的,你们筹划好,我和你们一起去县里找领导。”

  1999年刚开年,妻子拉着丈夫和另一个合伙人来到当时县委刘书记办公室,袁君在妻子鼓励下一字一句讲了15 分钟:刘书记,我们新城是个新镇,到现在没有一个通向山外的车站,我们想成立一个车队,来担当新城对外的客运。前段时 间我们去了芜湖、阜阳、霍丘、上海等地进行了考查,做了相应的准备和资金积累,我们不要国家一分钱,只要政策,我们相 信能把它建成新城对外的一个好窗口……

  县委刘书记听完,仔细地询问后非常高兴,第二天,他主持召开了公安、城建、税务等部门的协调会,会上他鼓励说 :“袁君过去曾犯过错误,但今天他能奋发图强,自谋职业,同时也是造福乡里,我支持。这也是我县的一个新兴产业,他们 主动请缨,难能可贵,县里要辅助成型,更要支持。”

  很快4辆巴士在新城开往县城。1999年秋袁君挑头又成立了“顺民客运有限责任公司”。

  公司的营运像山里的枫叶越来越红火。

  袁君和罗珍商量,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了,他们买了地皮,开始建房,看着刚上的梁,袁君对妻子说:我们可以“培 育”下一代了,罗珍娇嗔地笑了。

  一场大祸又染上夫妻俩。2000年10月9日,合伙人李利在车站广场,因为拉客与竞争对手发生纠纷,被3名小 青年殴打。袁君闻讯慌忙赶到,一个青年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一手猛烈击打他的面部,袁君一时间怨愤俱生,顺手抄起驾驶室 内一把水果刀,向青年腹部捅去,青年医治无效死亡。

  消息传来,罗珍立刻晕倒在地——这可是死罪啊!她刚醒来,就一头扑在案桌前嗑起头来,鲜血立刻浸在地上:菩萨 保佑我的丈夫啊!我丈夫是一时冲动才酿下了大祸,愿上天可怜他一条命,让他有赎罪的机会,只要他能活下来,我一定陪他 一起坐牢——这个头,罗珍一直磕了180天,以至现在头上还留着疤痕。

  2001年6月,六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袁君无期徒刑。2001年11月,袁君被送到巢湖监狱服 刑。

  因为我爱她,所以我选择离开她

  入狱后的第一个接见日,罗珍来看丈夫,没想到袁君第一句话却是:“罗珍,我们离婚吧,我想好了,你还年轻,跟 着我现在这样的人,只会受累一辈子,明天,我就写份离婚协议书,下次来签个字就行了。”他说完看也没看,不顾民警的“ 劝说”就扭头回到监舍。罗珍哭着跑出了接见室。第二天,罗珍在民警的帮助下准备再次接见,可是罗珍没有等到丈夫,一位 民警递给她袁君写的一封信,信中袁君反思了所走过的情感历程——这么多年来,你已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但我能让你等下去吗!不能再让你一直苦苦等下去。信中他写道:我恐惧!“无期”啊!这是一场多么可怕漫长的“无期之 爱”,我不能这样自私,让一个这么好的女人为我不知归期地苦苦等待——我决定选择从你身边离开。

  罗珍捧着信一路哭着回到家中。

  一个月后,罗珍还是照常来接见丈夫,还是大包小包的带来他爱吃的东西,自顾自地说客运专线运行的点点滴滴,说 父母亲的身体近况,说山里他们爱去的山坳和农家茶园。袁君弄得没了脾气,他本想每次以冷脸相待来磨灭妻子的爱。他想随 着时间的推移,会减缓她对自己的情感,可是每次一听到管教民警的通知,就不由自主地来到接见室,见到妻子虽然控制着不 太说话,心里却是暖的。

  以至于,管理人员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你怎么这样对待你妻子,毕竟她是从几百里外的山里来看你,一口水没有喝, 你有没有良心啊!

  两年里,罗珍的爱给了袁君人生的信心,他在监狱管教民警的教育和帮助下,无期被减成了有期徒刑18年,罗珍知 道后高兴地说:君哥有救了。

  一次接见,罗珍急切地询问:听说监狱有“同居室”,他们叫“鸳鸯楼”,坐牢的和爱人可以申请住在一起几天。“ 是的,必须要再减刑一次,和其他一些条件。我现在不够,具备这些最少还要三年。”袁君说。罗珍乐了,凑近丈夫耳朵说: “争取那一天,我们申请生个儿子。”

  以后的探望中,夫妻俩不再提离婚的事。罗珍有了一些笑容,但袁君却明显感觉到他们已有了说不清的隔膜。

  罗珍一人在家,实在分不开身,将客运股份转让,专心经营洁具店。

  一次接见,妻子说:等你出来后,看到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妇女,你有什么感触?挪揶之后,他还是看到了妻子背 过身抹泪的动作,这让他心中凛然作痛。

  终于,无情冷酷的现实在岁月的流逝下,还是越来越重地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次一次的接见,罗珍不再是那样的像山中的花一样充满朝阳灵气了,她开始述说人们对她的冷言恶语,讲她节日的 孤寂害怕,她说:那天下大雨,雨水积满了小店,等把家具搬出时,她的货物已被水泡得不行了,当时她又急又气,一头栽在 水里不省人事,那天身体还有例假,被凉水一泡,连着又大病一场,直到开了大刀。“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2004年12月底,袁君收到了妻子的一封长信,信里她说出了这么多年的生活艰难:

  “那次母亲拿掉一个肾,医院里我一个人没黑夜没白天,躲不掉的劫难啊!弟弟在工程队又差一点砸死,昏迷几天, 我更是米粒未进。你父母没有一点帮助,还时有责难,我左右为难。我一个女人在外没有任何人帮助,你平日亲近的兄弟现在 都没有了影子,没有一个来帮助,哪怕是问寒问暖……我的生活中只有你,可是大墙两处就好像是生死两望啊!”

  犹如醍醐灌顶,袁君猛醒:这都是因为我不在身边,我的罪孽啊!而罗珍像这样的生活还要延续18年啊!袁君觉得 自己自私和可耻。他越想越骂自己,一次竟悔得将自己的短发拽掉一撮,他恨自己没有坚持离婚的决意;他恨自己只顾一个人 的独自幸福。几天的思索,他下定了决心:爱你,所以要离开你!

  傍晚,袁君将自己的想法向指导员倾诉。指导员沉思后说:“这件事我们和你一样,也思考了很长时间,可以说几年 来也作了你们双方很多工作,确实从监狱来说,我们通常的作法都是不主张夫妻离婚,理由是家庭会极大地影响你们的改造和 生活。你有责任心,有思考,改造成绩也是优秀的,这很好。我们十分尊重你个人对家庭的意见,但我还是提醒你,不要意气 用事,要妥善处理。”

  第二天,袁君拿起了监狱特设的亲情电话:“罗珍,对不起!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感谢你对我的爱和帮助,但我 作为一个男人不能这样,狱中我不能解除你的困难,还要你一个无助的女人来分担我的痛苦,我无脸承接。你还年轻,你的路 还很长,你应该拥有更加美好的幸福生活……我们还是解除婚姻吧!”

  电话两端的抽泣声淹没了周遭的电话铃声和亲情问候声,泪眼中,袁君仿佛又看见了杜鹃花下妻子明亮的眼睛和欢笑 的身影……

  经过多次磋商,2006年3月19日,罗珍与霍山县城关镇法院的两名法官来到袁君面前。特别的法庭上,法官说 道:原告一人漂泊在社会,时时处处十分艰难,你们也多次协商过,今天,袁君你同意与罗珍解除婚姻吗?

  “两人目光湿漉漉地对接着,袁君说:“我同意,因为我爱她,所以我选择离开她。谢谢你罗珍,你陪我走了这么长 一段日子,谢谢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了我爱的支持。”

  调解已经成了程序解说,一旁的民警和法官也为他们掬下捧捧清泪。当法庭宣布准予两人离婚时,场上响起一阵赞许 声。

  罗珍临走时,不舍地拉向袁君的手,袁君停了一下,还是避开,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封封了口的信递向她,对她说: 信里我摘录了刘若英的那首《很爱很爱你》……

  很爱很爱你

  所以愿意舍得让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

  所以愿意不牵绊你

  飞向幸福的地方去

  ……

  (文中主人公为化名)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7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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