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景点的旅行

　　-忽如远行客

　　漫无目的、无边无际地行走，穿梭于烟火尘世，不期待刻意的景点，遇见，感受，然后记住，这便是心中的旅行

　　两年前，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我和美女汪汪乘坐一辆破旧不堪的中巴，行走在黑暗的山路上。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乡宁，两个小时前，我对这地名还闻所未闻，目的地本来是山西吉县，紧靠壶口瀑布的一个县城， 但去吉县的车已经开走，于是我们便决定先朝前赶，赶到哪儿算哪儿，以便节省明天的时间。

　　离吉县较近的，就是乡宁了。上车时，天刚黄昏，当夜色循序而来，整条路上，便只剩下微弱的车灯亮光。我对我们 要去的这地方，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中巴在黑暗里旋转上行，走的应该是盘山路，给我的感觉，却是要盘到虚空里去，前面难 道真的有一个城市？我凭空一想，就觉得如童话或者武侠小说那么可疑。

　　我对汪汪道出这疑虑，昏暗中也能看到她脸上的困惑，旁边一个男子却接话了，照他的说法，我们的前方，不但有一 个城市，而且是一个极其富庶华丽的城市，他说乡宁人有钱，在山西是出了名的，原因乃是此地产煤，不要看两边黑咕隆咚的 ，那就是黑金啊。

　　我和汪汪对视一眼，小心地隐藏自己的半信半疑，但这沉默还是伤了男人的自尊，他不停地看表，环视四周，眼看着 前面还是乌漆麻黑的一片，他就欢喜地叫起来，到了，到了，拐个弯就到了。

　　我看着他手指指向的地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还未等我有所反应，汽车一个转弯，石破天惊的，一座灯 火辉煌的城市，如同交响乐陡然掀起的华丽高潮，或者一个突然打开的珠宝盒，出现在我面前。

　　我看见整齐的马路，中国移动的灯箱广告，超市明亮的门脸，许多的人在广场上走来走去，这原本是我熟悉的一切， 但出现在这里，就像聊斋故事那样不可思议。我下了车，脚步在地上踩得啪嗒响，刻意地体验着那种不真实的感觉。

　　住在市委招待所，然后去广场上兜了一大圈，在荒凉的山路上转悠了那么久之后，这人间烟火让我感到温暖，而那种 不真实感，又使得寻常景物也变得魔幻。很多半大的孩子在广场上溜达，谈着装模作样的恋爱，邀请路人射击气球的喇叭响个 不停，套圈的小生意旁边围了很多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我在路边品尝到的一个小砂锅，里面有蘑菇、面筋、豆芽等等，放 了很多很多的花椒，麻得出奇，以致于我吃完又在广场溜达了很久之后，还感到舌头在口腔里一个劲地打颤。

　　倒是第二天看壶口瀑布，反而觉得平淡，每每回想起那趟旅程，还是乡宁之夜来得真切，毫无预兆的邂逅，片刻的倾 情，回想起来有少少的惆怅，连带着那个其实很普通的小砂锅，也在我的生命里有了不一样的分量。

　　与之相似的，还有那年去洛阳，也是天黑之后到达，投宿于洛阳师范学院，房间还好，只是卫生间没有热水器。服务 员说对面有个浴池，慢慢地寻去，中间路过一座桥，桥上有很多的人，热热闹闹，一团欢喜，想起这就曾是唐朝的东都，便觉 得那欢喜也是有根基的了。在路边买了一串羊肉串，拿着，一边吃一边走。下了桥是一段清冷的路，风吹起来，灯箱的影子微 微抖动，纸屑与尘土飞扬起来，被照得明晃晃的，恍惚间觉得这风、这尘土，好像都没了年代。

　　终于找到那个浴池，多少年不去公共浴池，乍一见那么多赤裸肥硕的女人，还有一点小小的心惊，她们，像彼此都是 认识的，不时见到刚进去的人，和大家热络地打着招呼。我混迹于其中，宛如一个本地人，心理上也有了一点亲切感，好像和 这地方天长地久的样子。

　　出去的时候，我是一个香喷喷的人，又清洁又温暖，沿着来路慢慢地走，桥上的人散去了些，路边的商店也大半打了 烊，排上的门板缝隙里，溢出些灯光。路过一个卖熟食的挑子，幌子上写着“麻辣兔头”字样，我没来由地觉得这也是从唐朝 传下来的食品，虽然没有品尝，但从边上路过，便放在心里了。

　　归来之后，我常梦见这景象，还走在那样的风中的夜路上，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但心里是喜悦的，因为没有时 空，不知道目的地，便可以一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