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里的造神运动

　　-张鸣

　　提起个人崇拜，40岁以上的人想必不会陌生。1956年，当年的苏联人开了一个大会，反对个人崇拜，但是会后 的中国，个人崇拜反而越来越盛，直到把崇拜对象捧成神——不是一般的神，而是造物的上帝。

　　不过，那时候的个人崇拜，举国上下，对象只有一个。好在，这种日子过去了，正像某个专门写领袖报告文学的大作 家说的，领袖从神坛上下来了，个人崇拜作为政治概念，一时间似乎也臭了大街，没有人乐意提。可是，没人提的东西，不见 得就不存在，在我看来，其实各种形式的个人崇拜，在当今之世，依然兴盛，而且泛滥，只是换了形式。

　　一种形式走的是市场路线，被迷的是歌星、影星以及超女超男，这些被崇拜者，多半跟崇拜对象关系不太多，或者说 不是这些“星”自己能掌控的。也就是说，不是这些人想要人家崇拜自己，崇拜就会因此而发生的。耐人寻味的是另一种形式 的个人崇拜，这种形式一般都发生在单位层面，崇拜对象都是单位的一把手，或者是说了算的人，崇拜的发生，跟崇拜对象有 着直接的关系，换句话说，只要领导食指一动，就会发生。这种崇拜，跟政治，而且跟单位的每个人，都有关系。

　　这种崇拜，虽然看不到一群崇拜者跟在崇拜对象屁股后面狂呼口号，崇拜对象也没有多少机会对自己的fans大甩 飞吻，但在单位的一亩三分地范围内，崇拜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各种形式的歌功颂德很不稀罕了，只要领导在场，颂词和马 屁就层出不穷，无论是开会还是吃饭，无论出差还是旅游。领导说话，肯定是特别到位；领导衣着，肯定特别得体；领导决策 ，肯定特别英明。其他人开会发言，一起首必定要引述领导的话，像过去人们念诵“最高指示”一样。

　　凡是喜欢被崇拜的领导，办公的地方，要有领袖气派，直接把办公楼建成天安门或者白宫的样子，是属于比较直白的 ，其他人要稍微含蓄一点，但是把一个县衙建得比中央各个部委还要宏伟，却是相当普遍的现象，而这种庞然大物的最高层， 肯定是一把手的面积奇大、装修特豪华、家具特高档的办公室。

　　被崇拜的人，自然需要头衔，而且是伟大的头衔。直接说自己伟大，有点犯忌讳，于是改词，变成“著名”或者“知 名”以及“一流”，当个县委书记，就是政治家，知名政治家；当个校长，就是教育家，知名或者著名教育家；会写两笔字， 就是书法家；让秘书帮忙攒本书，就是学者；如果写几首歪诗，就是诗人。总之，我们的单位领导，只要资源足够，兴头足够 ，头衔从来都不缺乏，一身二任、三任、四任乃至五任者一点都不稀罕。说中国没有大师，那是大学教书的里头没有，我们的 领导们，大师层出不穷。

　　当然，被崇拜的感觉，最好是要有很多人跟在后面，一挥手应者云集。不过，领导不是歌星影星以及超女超男，没办 法手捏麦克让人鼓掌尖叫，但是领导也有领导的办法，或者说领导的办事人员有办法，可以开大会，布置鼓掌，开会如果还不 过瘾，可以搞阅兵，学校里最方便，军训的学生，依次排开，让他们接受检阅就是，领导秘书需要准备的，就是一辆敞篷吉普 。地方领导比较麻烦，但是可以找警察，找城管，出点钱训练一下，走走正步，也可聊以解馋。

　　单位层面的个人崇拜之所以能发生，关键是现在每个单位，一把手的老大，差不多都可以一手遮天，一个单位里人的 富贵荣辱，都是老大一个人说了算，人是一种特别喜欢逢迎和被逢迎的动物。套用一句阿克顿勋爵的名言，权力招致逢迎，绝 对的权力招致无耻的逢迎，逢迎到了无耻的地步，个人崇拜也就发生了。因为，不把逢迎变成崇拜，拍马和被拍的双方，都不 舒服。

　　只是，这种单位层面的个人崇拜，有很强的时空性，领导在和领导不在，绝对不一样，如果领导一旦退了位，就好像 魔棒一挥，领导头上的一切光环，连同从前五体投地的fans，立刻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