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小径中的戴笠

　　王宝民

　　他是“中国最令人惧怕的人”，他被称为“隐面人”、“老板”、“砍手”、“中国的希姆莱”；他“无所不在”、 “刀枪不入”；他是“总司令的犬马”、“意志坚定的母亲”的孝子，又是大影星胡蝶的秘密情人、青帮头目杜月笙的政治靠 山；战争期间，他是全国走私网的实际控制者、美国海军和中情局的中国伙伴；对于在台湾的一些国民党人来说，“他一直是 个英雄人物……把中国从最凶恶的敌人(日本)那里拯救过来”；而对于大陆的共产党人以及当时的左派和自由知识分子来说 ，“他完全是一个邪恶的象征、魔鬼的化身”，是针对杨杏佛、吉鸿昌、史量才等人的一系列臭名昭著的暗杀活动的幕后策划 者……最后，对于本书作者魏斐德来说，描述这位中国现代史上著名的“间谍大师”和“多面人”，无异于“在一房之遥看一 条眼镜蛇”，需要“理解和抵制那蛇眼的迷惑力”。

　　对于像戴笠这样复杂的人物来说，如何克服自己的距离/立场/眼光/理性等等的“眩晕”，“把眼镜蛇还给眼镜蛇 ”，这是对历史学家的美德、胆识和学识的考验。

　　魏斐德搁置、延宕了对这一人物多重性的争辩，转而从最具共识的地方入手，试图给我们勾勒出一个真实的戴笠。然 而这并不容易。由于戴笠很少公开露面，更少被人拍照，人们甚至在他的肤色、长相等问题上也存在“争议”；他的名字“雨 农”，很优雅，无论如何也无法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秘密警察联系在一起；很多他的手下，至死都没有见到给自己下命令的那 位“老板”……

　　最终，魏斐德在这一迷宫中成功地找到了一条突围的“路径”，那就是戴笠和各个组织、机构、集团乃至国家之间纷 繁复杂的关系。

　　A、通过戴笠和黄埔军校、“十人团”、“力行社”、“复兴社”、“蓝衣社”、中统、军统、警察学校等官方/半 官方/非官方的组织机构的关系的描述，作者呈现了戴笠一步步进入这一“秘密世界”的权力中心的传奇经历，其中关于“绑 架、刺杀”等的细节描写，不亚于一部真正的间谍小说。

　　B、通过和上海青帮头目杜月笙等人来往的描述，作者建构了戴笠成为第二个“秘密世界”——地下走私网络的实际 控制者的经历。这一地下走私网络，是战时特工组织得以正常运作的主要经济来源，由此，戴笠有时不用政府拨款也能“为校 长服务”。

　　C、通过和美国密码专家雅德类、美国海军少将梅乐斯等人合作的描述，作者理顺了“中美合作所”的建立和运作机 制。

　　D、最后，是戴笠的私生活。尽管不是作者的重点，但书中时时透露出令人惊讶的描写，例如，戴笠时常与他手下的 某个女特务“有纠葛”、坠机之前“曾经急于想回上海，看看情人胡蝶的离婚证书是否已经报送到法院，好跟这位影星结婚” ……

　　除此之外，作者保留了戴笠这一人物的全部神秘性(例如在他的死亡问题上)。由此，魏斐德交给读者一个具有中国 政治/文化特色的神秘人物，一个“交叉小径的花园”中的戴笠，一个只能出现在博尔赫斯笔下的中国间谍——以及他所赖以 存在其间的中国政治运作的全部神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