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出国，我拿青春赌明天

　　——一个误入歧途的男大学生的独白

　　本刊记者/刘志坚 通讯员/李冰

　　提要：一个外国语大学的高才生，因为一个年龄比自己整整大一倍的富婆，为自己换来了12的铁窗生活。所幸的是 ，在深刻反省后，他幡然醒悟，他打算在高墙内再学一门外语。“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我不能因为这一步走错而错过整个 人生的花季”。

　　26岁的我是吉林省吉林监狱的一名服刑人员。在此之前，我是一家外语大学的高才生，身上笼罩着令人羡慕的光环 。

　　单看我的外表，怎么和抢劫犯也联系不上。但我的判决书上确实写着：麻醉抢劫，刑期12年。受害方是一个让我爱 恨交织的女人，一个年龄比我整整大出一倍的富婆。

　　一场车祸使我成了孤儿

　　我家住在哈尔滨的城边，从我上小学起，我家就养着两辆跑线车,一辆是哈尔滨到大庆，另一辆是哈尔滨到佳木斯。 20世纪90年代初，我家的条件显得要比周围人好很多。我有一个姐姐,比我大8岁。能干的父母为我们提供了优越的生活 和学习条件，我们姐弟也特别争气，学习很好，每个学期都能捧回两张“三好学生”证书。

　　然而，1994年的春节前，一切的美好都戛然而止。

　　那年冬天，我刚刚12岁，上小学四年级。腊月二十七，父母搭乘自家的跑线车到哈尔滨采购年货，我那即将临盆的 小婶被妈妈拉着上了车，为的是给妈妈买衣服时当参谋，同行的还有一车乘客。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在我的印象中，是我见到的最大的一场雪。在经过一座桥时，大客车撞坏桥栏，冲到桥下。包括 我的父母、我的小婶，还有她腹中的胎儿等8人当场死亡。在我还没有弄明白所发生的一切时，我面对的便是挂在墙上的父母 的遗像。

　　就这样，当时20岁的姐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姐姐把车和房子都卖了，赔偿完其他死者的费用后，我们所剩无几。 我们唯一的亲人——小叔，因痛失爱妻与爱子，不能原谅我妈妈当初的任性，拒绝与我们有任何往来。于是，我和姐姐便成了 无依无靠的孤儿。

　　厄运并没有让我们屈服。姐姐顺利读完大学，并被分到一所学校当数学老师。我则一直在当地的重点学校读书。姐姐 参加工作后，拒绝了很多优秀男孩子的追求，一心一意供我读书。应当说，生活的变故并没有使我们消沉，而是更激发了我要 出人头地的念头。

　　在学校，老师和同学都称呼我为阳光男孩，我的业余爱好很多，说、唱、写、画样样拿得出手。2002年，我以优 异的成绩考入了外省一所重点大学,主攻英语和韩语。

　　在大学校园里，为了不再拖累姐姐，我开始了勤工俭学。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假期做兼职导游。不久我发现，光靠假 期当导游挣钱不足以支付我的学习费用，于是经同学介绍，我来到了一家酒吧当收银员。这种打工时间是有限的，我只能在周 末去，薪水便可想而知。临近毕业了，同学都在设计着自己的未来，当时姐姐帮我谋划毕业后到韩国首尔大学读对外贸易专业 。可是费用从哪里出？这时，同学给我支招，让我去卖洋酒。虽然卖酒没有固定工资，但单凭那20%的提成和可观的小费， 攒出留学的费用不是难事。

　　于是，我换了一家酒吧。这是一间在大酒店内开设的高档酒吧，出入这里的都是有一定消费能力的人。来到这里我才 发现，这里还有十多个和我一样怀揣梦想的学哥学妹。天之骄子的称号让我们自视清高，我们自觉地把自己和其他服务员区别 开来。我们的到来也给这家酒吧吹来了一股清爽的风，大学生的头衔着实为我们赢来了一片探询的目光。

　　私下里，我们互相告诫，把握自己，别在灯红酒绿中迷失了自己。

　　一场游戏使我成为囚徒

　　我相信，人的记忆是有选择的。平淡的日子不容易让人记住，喜悦的事情留给人的印象也不深刻，而深深印在你脑海 的是那些让人想起便会痛苦的画面——比方说那个雪大路滑的冬天，比方说那个闷热周末的夜晚。

　　2005年夏季，我在酒吧卖洋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早已攒够了出国留学的费用，之所以想继续打工，一是为了 适应目前的这种生活状态，二是为将来做好更充分的保障。那个周末，天气异常闷热，酒吧里虽然凉气习习，但客人特别少， 我们几个大学生坐在酒吧一角。

　　晚上10点多，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女推门进来。她用眼角扫了我们一眼，径直往包厢走去。这时，我听到有人点 我服务。我健步赶过去，正是她。她很熟练地点了一瓶1888元的XO，还点了一个果盘。这期间，她很自然地问我的年龄 和所在学校，我一一如实回答。她用眼睛示意我坐下来陪她喝酒，我礼貌地拒绝了。她没有为难我，只是最后结账时，我发现 了她的与众不同，给了我1000元的小费。

　　此后，她每次来都点我为她服务。交谈中，我了解到，她在省城经营珠宝生意。每年她都要来到这座沿海城市待上几 个月，不仅是为了业务，更是为了避暑。她出手很大方，转眼到了深秋，一天晚上结账付小费时，她没有给我现金，而是递给 我一个鼓鼓囊囊的包。我打开一看，是一件男式貂皮大衣。她微笑着让我试穿一下。我犹豫了一下，重新把包封好，放在沙发 上说：“我现在是学生，不需要这个。你拿回去吧。”

　　过后，她把貂皮大衣放到吧台，通过别人转交给了我。此时，我才开始认真审视我们的关系。应该说，在酒吧这么长 时间以来，我们碰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外企的白领、有老外，也有演员，她们找各种理由请我们出去喝咖啡、吃宵夜，每次 我们都推脱了。实在推脱不了，我们几个便一起去、一起回。而这次显然不同，她是冲我来的。

　　下次见面时，我们谁也没有提那件貂皮大衣，但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她非常关心地询问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当了 解到我和同学在外合租房子时，她的话一下子点中了我的软肋：“这多不方便啊，你在学校附近自己买一幢房子，钱不够我可 以给你拿。”我梦寐以求的房子啊，姐姐为了我一直租房子。如果有了房子，姐姐就可以享福了。在她的一再催促下，我选中 了一套20多万元的房子，她一下子给我拿了20万元。而我则明白这种交易背后的潜规则。但我却心存侥幸：是她主动的。

　　时间很快就到了2006年的冬天。这个寒假，她让我在回家的途中顺便到她所在的城市帮她翻译一些朝鲜文资料。 我如约到来，此时，她向我摊牌了——不是翻译什么资料，而是她需要我。为了表现她的体贴，她为我准备了治疗失眠的高效 安眠药——长期的酒吧生活，已将我的生物钟彻底打乱。大学生的最后一点自尊，让我高高地抬起了头拒绝了她。她变得恼羞 成怒，此时的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趁她上卫生间，我把她为我准备的高效安眠药倒入她的咖啡中，我要摆脱她的纠缠。她喝下咖啡后，迷迷糊糊趴在了 桌子上。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想把她送回宾馆。在车上，我拉开了她的皮包，里面有一部手提电脑和三四万元钱。想到她刚才 对自己的污辱，我气愤地把电脑从车窗扔了出去，把她送到宾馆后，又将她包里的三四万元钱随手装进了自己的包里。

　　醒悟或许一切还来得及

　　现在回忆起来，我想，我是被宠坏了，当时没有想到这是犯罪，只是意气用事，而且觉得这点钱对她来说无所谓，她 最多也只能像刚才一样，气急败坏地骂我几句。可是我想错了。因为药喝得少，她很快就醒过来并毫不犹豫地报了警。而当她 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时，我说，我在肯德基吃点东西，而且一会儿就将坐上回家的火车。可我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家了—— 我东西还没吃完，几名警察便出现在我面前。

　　从我被抓到关进监狱，已经快两年了，我始终没有见到她。我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感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曾经 对我表达的情感全是假的，而我对我姐姐的伤害却是真的。

　　出事后，姐姐承受不了打击病倒了。一开始，我姐姐不愿意来看我，我让她颜面扫地。她曾经自豪地向别人提起我， 虽然没有了父母的呵护，但我们姐弟自强不息，我们一样能够成为让别人羡慕的天之骄子。可现在我却成了阶下囚，姐姐痛心 之余更多的是自责。她说她没有能力给我创造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让我过早接触了社会。我知道，我长大了，该对自己所做 的事承担责任。我想对姐姐说，发生的一切已不能挽回，正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才能走好今后我的人生路。

　　我对不起我的女朋友。我们是大二认识的，那是我的初恋。她了解我的身世后，曾一再鼓励我走出逆境，要和我一同 创造出一片新天地。我被抓之后，再也没有了她的音讯。我不奢望她能够原谅我，我只是想让她明白，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她。 我知道，她现在在北京一所知名大学读研究生。我衷心祝她好运！

　　我的同学现在都各奔前程了，有的到国外求学，有的在国内读研究生，还有的参加了工作，有了一份不错的薪水。更 让我无法平静的是，我们班有一对同学结婚了。婚礼后大家聚在一起，席中谈得最多的是我。

　　如果没发生这件事，我肯定和他们一样意气风发，对未来踌躇满志。说不定他们也会参加我的婚礼，为我送上深深的 祝福。

　　回过头来看看曾走过的路，我觉得家庭的变故没给我带来太大的阴影，反而是不劳而获的私欲让我陷入了罪恶的泥潭 。为了不被社会甩下太远，我打算在高墙内再学一门外语。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我不能因为这一步走错而错过了整个人生 的花季。

　　好在我还年轻，这就是资本，现在醒悟或许一切还来得及。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5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