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荆剑

　　提要：当年，检察官黄招娣办理的原任中国儿童中心主任赵顺义贪污腐败案，因当时案情敏感，很多细节被尘封在卷 宗里。如今，她向笔者回顾了此案的诸多细节。

　　背景：2007年1月11日，赵顺义因被认定贪污、受贿百余万元，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 20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25万元。

　　这位拥有博士学位和经济师等诸多光环，时年51岁的正局级女贪官，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办理此案的检察官黄招娣说：“这个案子办得相当艰难。”

　　举报，专案组在行动

　　2005年3月17日，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反贪局收到一封署名举报信。信中举报中国儿童中心主任赵顺义 涉嫌贪污问题。

　　举报信的内容很简单，除了举报中国儿童中心主任赵顺义及其“一帮人”的涉嫌贪污问题，没有提供任何情节和线索 。

　　北京市检察院领导研究决定，将调查核实举报信的任务交给了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反贪局。反贪局立即派出专 人就举报信问题开始了深入调查。历经一个多月的艰苦而缜密的工作，终于摸到了有关赵顺义涉嫌贪污犯罪的一些线索。由此 确认：举报信基本属实。

　　在初步锁定证据，确认赵顺义具有涉嫌贪污问题之后，检方开始着手下一步的工作。

　　2005年5月8日，“5.08”专案组成立，根据领导的决定，我担任“5.08”专案组组长，组织精干力量 对赵顺义予以立案，展开调查。

　　专案组共有6名侦查员，是从几个部门抽调力量集结而成的。

　　虽然这是一种临时多方组合，却又是一个强强组合。因为这几位检察官都有查办大要案的经历，并且具有比较丰富的 办案经验。

　　专案组成立之后,围绕赵顺义涉嫌贪污犯罪问题展开的调查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专案组发现，赵顺义从199 9年调到中国儿童中心担任“一把手”，几年下来，她已经把这里变成了她一手遮天的“家天下”。她作风霸道，一人说了算 。广大干部群众敢怒不敢言。

　　多数人心存疑虑，给调查工作带来重重困难。

　　在无法打开局面的情况下，我召开全组会议，决定主动出击，正面接触赵顺义。

　　第一次正面接触，早有充分准备的赵顺义在办案检察官面前做了一次绝妙的表演。她气定神闲，口若悬河。仿佛坐在 她面前的不是办案检察官，而是她的下属。

　　我索性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赵顺义，有人反映你经济上有问题。你对这个问题怎么解释？”

　　赵顺义：“当然要解释！他们那些人是看我这几年把儿童中心搞得不错，眼红了。我知道是谁反映我。”

　　我说：“一个人工作上有成绩，有功劳，党和人民是看得见的；有问题，党和人民同样也不会饶恕的。功与过不能相 抵，这是两个概念。当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们希望你能够认真反省自己以前的行为。”

　　赵顺义：“要我反省？反省什么？如果真要让我反省，我就反省自身的清白，反省我天天加班苦干，反省我天天累得 直不起腰来。如果你们非说我有问题，那么，好，拿出证据让我心服口服。否则，你们就是诬陷！”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谈话陷入了僵局。当我们再进一步追问一些实质性问题时，她干脆来了个一问三不知，到最后索 性就一言不发了。

　　第一次正面接触，虽然搞得很僵，但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一无所获。恰恰从赵顺义开始无所不谈到后来形成对立的态 度背后，让我们意识到，这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对手。她之所以敢如此强硬地与办案人叫板，说明她倘若真有问题，也早已有了 充分的准备。

　　侦查，在困扰中深入

　　第一次与赵顺义正面接触，我们在及时对案情作了深入缜密的分析之后采取了第二套侦查方案——从外围查起，攻其 软肋，拿下知情人，打开突破口。

　　应当说，赵顺义的确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对手。也许，她早在染指第一笔经济犯罪时，就已经预料到会有翻船的这一天 。所以，她在6年多“中心主任”的位子上，构筑了一个很具有反侦查能力的关系网。这个关系网密不透风，固若金汤。即使 在她被检察机关实行了强制措施之后，这个关系网依然在发挥着强大的作用。

　　以前任财务处处长马某、财务总监孙某为首的一伙赵顺义的“铁杆同伙”，早就与赵顺义订立了攻守同盟。他们相互 串通，秘密勾结，对专案组的一举一动严密监视，把中国儿童中心整个机关搞成森严壁垒，使专案组的调查工作遭到了重重阻 力。

　　虽然赵顺义被关押，却能在严密的监管之下得到来自外面同伙的一些信息。赵顺义对外面同伙的遥控、指挥，外面同 伙与赵的秘密联系，给案件的侦破平添了难度。

　　然而，3月17日，全国妇联及时派来了调查组，配合专案组对中国儿童中心的财务账目进行审计查账，并与专案组 同室办公，使办案的力度大大增强。

　　由“5.08”专案组和全国妇联调查组联合组成的查账组进了中国儿童中心的财务账目库房。面对几千本财务账目 和一堆堆的票据凭证，查账组一本一本地查，一页一页地审，一笔一笔地过，一项一项地抠。

　　令人惊讶的是，查账组查账的消息很快就泄露出去，而且非常详细具体。我们及时分析了这一严重情况，认为由“中 心”派入办案组协助工作的几个“特别可靠的力量”中肯定是混进了赵顺义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按照往常的习惯做法，肯定是要对内部人员来一次彻底清洗，抓住泄密者，进一步审查。但是， 我们没有那么做，反而将计就计，巧妙利用这种破坏性因素，变被动为主动。

　　短短一周的时间，查账组将库存的账目彻底查清。不仅掌握了赵顺义涉嫌贪污犯罪的一系列重大线索，而且，把几个 相关涉嫌人员的问题也揭露出来。

　　经查账初步查明，“中心”的三任财务处处长都有涉案的嫌疑，其中两任处长(包括马某)以及财务总监孙某，问题 比较严重。

　　我们及时提交报告，经反贪局和检察院领导批准，对马某、孙某等人予以立案，并采取了强制措施。

　　经过对马某、孙某等人的讯问，他们终于供出实情。

　　在我们专案组进驻中国儿童中心的前后，赵顺义召集他们多次开会、密谋，议定了多种对付专案组的方案。他们多次 串供、制造假证、伪证。为了阻挠专案组的调查，他们甚至销毁底账，制造假账，故意向专案组提供残缺不全的账册凭证。更 为阴险狡猾的是，在专案组5月进驻“中心”办案时，2004年的年度财务总账还没有完成，致使查账组根本没有办法核实 2004年全年的账目。他们在赵顺义的指使下，就是以这样的办法来对抗专案组的调查。

　　此案的侦破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赵顺义精心打造的固若金汤的攻守同盟彻底崩溃，一起重大的串案、窝案开始浮出 水面。

　　可叹，她曾经的过去

　　赵顺义，原为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下属的中国儿童中心主任，一位国家行政级别为正局级的女性领导干部，而且还是 一位有才智、有潜力、有前途的女干部。

　　她出生于1955年5月，原籍是河北省沧县一个贫困落后的农村。一个农家少女，初入社会，进城闯荡；靠勤奋， 靠刻苦，靠积极努力，锐意进取；入党，提干，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今天。这是一段充满了坎坷、艰难而又辉煌的人生之路 。

　　她先后担任过国家统计局人事司副司长、离退休干部局局长。1999年3月，年仅44岁的赵顺义调到了中国儿童 中心任中心主任(正局级)。

　　赵顺义坐在中国儿童中心主任的位子上，她瞬间便感到了一种莫大的优越感。因为她发现，作为全国唯一的一个儿童 工作领导机构，具有得天独厚的几大优势：一是这是块金灿灿的牌子。因为这是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亲手题名的中 国唯一一家国家级的校外教育机构；二是中心地处北京，工作面覆盖全国；三是活动场地优势。党中央、国务院赠送给全国少 年儿童的位于市中心、占地8万平方米的园林和建筑面积3万平方米的雄伟建筑群，各种儿童游乐设施穿插在苍松翠柏中，新 鲜的空气，优美的环境，吸引着广大的少年儿童；四是物质优势。儿童中心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开展了长达15年的项目合作 ，吸引了很多先进设备和资金；五是人才优势。儿童中心成立18年来，积累了一支经验丰富的教育、科研骨干队伍。

　　赵顺义，虽然是位女性，但她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很有魄力。她最得意的口号是：教育事业单位的创业靠胆子；教育 事业单位的立业靠点子；教育事业单位的发展靠银子；教育事业单位的腾飞靠脑子。

　　在改革的大潮中，她曾顶着重重的阻力，以惊人的胆识推行财务、人事等管理制度方面的改革，并取得了明显的成效 ，使中心的发展实现了腾飞。她的工作受到领导的肯定和好评。上级领导还把她的工作经验作为榜样，在全国妇联系统推广， 得到了全国同行的高度评价，一致认为是改革的成功典型。

　　2003年，在全国妇联召开的中国妇女第九次代表大会上，赵顺义被选为全国妇联执行委员会委员。此时，她登上 了个人事业的顶峰。

　　在赵顺义事业成功的背后，她有着强烈的求知欲和一段刻苦学习的过程。

　　自从1999年担任了中国儿童中心主任之后，她先赴法国国立行政学院学习行政管理，获得毕业证书。之后，她又 在香港公开大学学习MBA工商管理学，获得了硕士学位。随后的2004年，已经49岁的她，还获得了美国檀香山大学的 工商管理博士学位。直到被捕之前，她还在攻读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工商管理学院EMBA。

　　中国儿童中心，作为国家唯一的一个公益性的少年儿童校外综合性教育和儿童发展应用科学研究基地，一向深受上至 国家最高领导下至全国广大人民群众的高度关注。

　　在这样一个单位担任“一把手”，既是一种信任，也是一个考验。然而不幸的是，赵顺义在刻苦攻读硕士、博士的同 时，又拼命地敛财纳利，疯狂地营私舞弊，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揭秘，贪官的黑色人生

　　赵顺义，作为中国儿童中心的“一把手”，对于“中心”以及下属公司的一些工程项目，从管辖上也有一定审批权、 把关权。这种权力大部分体现在一些立项报告的审查环节上。但是让人颇感不解的，是她常常把手伸得很远。居然过问到了工 程的招标和施工进度等一系列的具体环节上面。

　　专案组经过深入的调查，发现原来她这么做，是有她个人的不可告人的目的的。

　　2000年11月，赵顺义指使儿童中心的基建处、财务处负责人以解决“中心”的干部员工的住房困难为由，擅自 决定加大建房的工程款项，于是，她以支付转账支票的形式，加大了房屋加层的工程款。就这样，从经费账目中开出了一张金 额为319659.56元的转账支票。赵顺义利用这笔款，购买了海淀区万寿路附近商品住房一套。

　　而事实上，赵顺义的住房很宽裕，根本不需要添加住房面积。她之所以又去买房，另有所图。

　　几天之后，她声称万寿路的房要跟父亲的房交换。她父亲在四道口的住房也是在不久前买下的。交换居住之后，她将 四道口的住房卖出，得房款30万元。拿着返回的30万元她另外在昌平区园中园为自己买了一套新的住房。随之，又将万寿 路的住房产权变更在父亲的名下。不放过任何一个吞噬公款机会的她，即使产权变更之后，依然让儿童中心支付该房的物业费 、供暖费共计26400元。

　　就这样，她将30多万元的公款鼓捣进了自己的腰包。

　　为了满足个人恶性膨胀的贪欲，赵顺义不仅利用手中的权力在儿童中心编制了一个与她自己同流合污的特殊利益集团 ，确保她的犯罪行径畅行无阻、一路绿灯，而且她还把自己的亲属拉扯进来，形成了一个家族团伙，共同吞噬儿童中心的公共 利益。

　　2000年10月至2005年4月，儿童中心与北京某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进行业务合作的过程中，赵顺义向对方提 出了“好处费”的要求。为了掩人耳目，她让自己的心腹袁某出面，于是袁某心领神会，将其岳母的名字告诉对方。对方每月 就往其岳母名下的银行卡里存入3000元，共计28笔84000元，其中一大部分最终归了赵顺义。之后，又以赵顺义弟 媳李某的名义让对方公司每月往银行卡里汇入4000元，共计25笔100000元。

　　2003年11月至2005年4月，儿童中心与北京某物业管理有限公司有一个阶段的合作。赵顺义又故伎重施， 收受对方好处费51210元。

　　赵顺义通过亲信、心腹和家里的亲属，先后索贿、受贿284091元。

　　当案件全面办结的时候，我们算了一笔总账。从2000年11月，赵顺义开始涉嫌染指犯罪，至2005年她被抓 前的几年里，她先后贪污、受贿共计为153万元。

　　2006年7月12日，由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提起公诉的赵顺义涉嫌贪污案，在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 庭审理。

　　起诉书里对赵顺义的指控是：2000年11月至2005年3月期间，赵顺义利用职务便利，采取指使他人以支付 各种费用的虚假名义、使用虚假票据平账等手段，共将125万余元公款据为己有。此外，赵顺义还于2000年10月至2 005年4月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某公司提供帮助，共收受贿赂28万元。已构成贪污罪、受贿罪。

　　经审理，法院认为，赵顺义的行为侵害了国家工作人员职务的廉洁性，损害了国家工作人员的声誉，侵犯了公共财产 的所有权，已分别构成贪污罪和受贿罪，依法应予并罚。

　　法院认定，赵顺义因贪污、受贿百余万元，故一审判处其有期徒刑20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25万元。

　　编者手记：案件引发的思考

　　此案是一起以摧残少年儿童新生代为特征的吞噬“孩子们的钱”腐败窝案。多年过后，当此案的细节再次被披露之时 ，检察官黄招娣深深地感到，案件侦破的难度极大。

　　在同贪官的较量中，不断变换侦查手段，转换案件突破方向，成为了破案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