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小咚/文

　　2008年8月7日晚，56岁的北京某著名大学副教授卓不群，在北京市朝阳区某高档公寓与一名外国籍女子发生 性关系，并支付给女方1500元，经举报被警方查获后，警方依法对其作出拘留14日的治安处罚决定。卓不群不服行政处 罚，将公安机关告上法庭。

　　2009年6月19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驳回卓不群的诉讼请求，维持公安机关处罚决定。 名校教授、外国女郎，再加上嫖娼本身的暧昧色彩，使得这一新闻迅速成为坊间热点。但在这一事件背后，又隐藏着怎样耐人 寻味又发人深省的生存情状和人生纠葛？

　　人生活得太“拧巴”奥运会前夕自减压

　　对于教授理论课的副教授卓不群来说，他的前半生真是活得太“拧巴”(北京方言：偏执、别扭，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了！

　　卓不群今年56岁，从教20多年来，在全国中文核心期刊发表重要论文15篇，出版参与写作的专著和教材5部， 多次被邀请参加国际性学术会议。作为一个学者，他的学术研究成绩颇丰，可他的职称却始终没得到晋升。1987年他从研 究生班毕业后，由担任助教开始熬到讲师，直到1999年45岁时才评上副教授，而且副教授一干就是10年。这其中的原 因是，卓不群当年研究生毕业时，因为英语考试不过关，只取得研究生学历，没有被授予硕士学位，所以他拥有的仍然只是学 士学位。正因如此，很多同龄人都已经有了正高职称，而他还只是一个副教授。

　　卓不群知道自己不能跟别人拼文凭、拼学位，只能拼学术成果，尽管他后来在学术研究领域硕果累累，却没有给他的 处境带来多大改变。在一次次评正高职称失败后，卓不群不服气，拿出自己出版的专著、在核心期刊发表的论文等研究成果， 摆在职称评委组和有关领导面前，可领导只能为难地告诉他：“每一个评上正高职称的人，都有自己的研究成果，得综合起来 看，现在名额有限，忍忍吧，等下次吧……”

　　卓不群悲从中来：自己发表了一系列很有反响的论文，却终究抵不过一个学位！

　　卓不群曾经也萌发过重新读研攻取学位的想法，但是，考虑到自己年纪大了，就算再拿到硕士、博士学位，与一帮年 龄小一大截却高学位在手的年轻人赛跑，自己依然没有优势，还不如就这样熬着，至少还有个“资历”垫底儿……

　　卓不群即便看淡名利，也迈不过心理这个坎儿，所以他活得憋屈。他曾经把很多论文通过不同方式递交有关部门，希 望得到高层重视或者进行学术成果转化，但却总是泥牛入海；他又另辟蹊径把很多文章挂到互联网上，想成为网民追捧的对象 ，但是影响并不大。

　　在日常的教学上，卓不群重视学风，要求学生在课堂上保持绝对安静，他讲，学生听。有一次，几个学生不停地在课 堂上窃窃私语，还不时接听手机，卓不群感到非常恼火，他严厉地批评了他们，可是过不了几分钟，他们又开始讲话，还有一 个在发手机短信。无奈，卓不群只好请他们出去。看着这几个学生远去的背影，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卓不群在学校论坛发帖倡导学风，没想到，一些学生却对他填鸭式的教学方式提出质疑。于是，卓不群和学生 在网络上展开了争论，这场争论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是他心里很不痛快。他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教授学生知识，却引来 一片责难，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更让卓不群活得憋屈的，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按照卓不群后来在法庭上的说法，他跟妻子感情不好，10年来 过着貌合神离的生活，至于具体什么原因导致夫妻失和，他不愿细说，只说考虑到孩子和面子的问题，两人都没有提出离婚。

　　评职称受阻，得不到学生信任，跟妻子别扭10年。已经是知天命之年的卓不群，活得实在有些“拧巴”。在单位里 ，他总是郁郁寡欢，除了上课很少与人交往。不过，他却跟比他小十几岁的副教授孟沂蒙关系很好。孟沂蒙是一个豁达开朗的 山东汉子，也非常敬重卓不群的学识水平，也很同情他的遭遇。

　　有时，卓不群也把自己的郁闷跟孟沂蒙说一说，孟沂蒙只能劝他想开点，说：“古人云，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 弄扁舟。何必计较那么多呢，很多事情郁闷也没有用，不如自我图个开心……”

　　卓不群没那么潇洒去笑傲江湖，只能拧巴着。能够给与他些许安慰的，惟有网络。

　　情人节里会“情人”岂料警察堵住门

　　时间一晃到了2008年7月底。学校提前放假，天气闷热，无处可去的卓不群，只好上网闲逛。

　　在网络聊天室里，卓不群聊天的对话框里不时收到一个个广告短信，不少招嫖信息，打着“上门服务小雪”和“提供 各国美女”等幌子，留下各自的手机或QQ号等联络方式。这些足以让男人蠢蠢欲动的信息，给卓不群焦虑郁闷的生活增添了 一丝乐趣，但他却不敢轻易尝试。

　　8月7日这天，是中国传统的“七夕”，很多人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入到第二天即将开幕的奥运会上。卓不群邀请妻子 出去走走，但是妻子显然没有兴趣。

　　卓不群打电话约孟沂蒙去喝酒。孟沂蒙为难地说，自己要在家陪妻儿过节。听了这话，他觉得这个电话真是打得不合 时宜，心中也更加伤感：别人都是夫妻和睦，惟独自己守着妻子却愈加孤独。

　　热闹都是别人的，寂寞就像寒潭透彻骨髓，卓不群终于决定这一天要找一个人与自己一起共度七夕情人节。可是，找 谁呢？他想到了那些黄色广告……

　　从晚上7点开始，卓不群分别用手机给那些发布招嫖信息的人打了一圈电话，最终他相信了一个名叫彼特的皮条客。 因为彼特的话听起来非常真诚：一是提供的地方安全，是在高档公寓内；二是保证绝对是外国美女，否则不收费；三是价格高 ，其他招嫖信息都是三五百元，而彼特的开价却是1500元。一番讨价还价后，彼特答应可以降价到1300元。彼特还告 诉卓不群：“绝对保证交易安全。”

　　不过，老练的彼特察觉到了卓不群的踌躇，知道他没有鬼混的经历，就换了一种说法：“其实，我介绍的外国女人并 不是什么职业妓女，她们有自己的正当职业，只是身在异国他乡寂寞，想搞搞一夜情，如果对你感觉好呢，你们可能有长久的 交往。我呢，其实就是一个月老，想挣一双皮鞋钱而已。”

　　听彼特这样说，卓不群的犹豫随即释然，毕竟让一个教授去“嫖妓”，还是有点放不开。在他的观念中，外国女人比 较开放，找情人如家常便饭，肯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于是，他终于决定赴约。

　　放下电话后，卓不群兴冲冲地赶到了彼特指定的朝阳区某某嘉园，敲开了2号楼409房间的门。进门后，他才发现 ，房间里竟然有两个外国女人。年轻一点的女子用笔记本电脑在厨房里上网，而年长些的女子在客厅里看电视。由于卓不群仅 仅懂一点英语，他只好用汉语说：“两位小姐好，我是来过情人节的。”

　　意外的是，那个中年女子说着地道的北京话。她自我介绍说：“我是法国人，叫艾瑞莎。这位是芭芭拉，是意大利人 ，是我的好朋友。”

　　于是，卓不群就坐下来跟她们聊天。也许因为艾瑞莎的汉语更流利，卓不群最后选中了艾瑞莎。于是，芭芭拉知趣地 躲进厨房去听音乐。

　　在聊天中，卓不群询问艾瑞莎汉语为什么这么好？艾瑞莎说：“我是做翻译工作的，所以汉语好一些。而且我在中国 生活很多年了，曾经跟中国丈夫生活过8年，去年才离婚……”

　　美丽的法国女郎，性感的女翻译，卓不群兴奋得有些不能自已，表现出他这个年龄少有的激情……

　　事后，卓不群忍不住袒露心意：“很高兴认识你，与你共度了一个浪漫的中国情人节。我很喜欢你，希望以后保持联 系。”

　　于是，两人互留了手机号码，以便今后联系。卓不群本来可以只给1300元的，但他还是给了艾瑞莎1500元。 随后，他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

　　而只穿着睡衣的艾瑞莎顾不上换衣服，穿上拖鞋打开房门准备送走卓不群。就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两人同时惊呆 了：两个警察正堵在门口！

　　原来，自从艾瑞莎搬到这里后，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进进出出，邻居们开始怀疑她在从事卖淫活动。当天，在卓不群 鬼鬼祟祟地上楼之后，邻居就报了警。

　　2008年8月7日晚上8时30分，朝阳区公安分局治安支队两位民警来到了某某嘉园2号楼409房间门前。由 于举报人也只是怀疑，牵涉到里面居住的又是外国人，民警也没有贸然破门而入。正在两位警察商量着如何进门才妥贴时，门 却突然被打开，穿着暴露的艾瑞莎正要送卓不群出门。两位警察当即上前，亮出了工作证和检查证，随即走进房间，对卓不群 、艾瑞莎和芭芭拉进行了询问。

　　面对威严的警察，艾瑞莎只好承认卖淫的事实。同时，民警从她手中起获了1500元人民币。随即，警察拍摄了5 张照片作为证据，分别为：艾瑞莎卖淫所得1500元人民币；艾瑞莎和卓不群的手机通话记录，其中艾瑞莎的手机显示她与 介绍其从事卖淫活动的彼特于8月7日19时20分左右有通话记录；卓不群的手机显示他与彼特也有通话记录。

　　艾瑞莎、芭芭拉和卓不群很快被警方传唤至朝阳分局六里屯派出所，进行询问调查。

　　骑虎难下告公安证据确凿空遗恨

　　在调查中，艾瑞莎供认，她并非法国人而是俄罗斯人。2008年8月初，她给一个自称名叫彼特、专门介绍卖淫的 男子打电话，表示愿意通过卖淫挣钱，双方约定由彼特与对方谈价格，艾瑞莎每接一次客可得300元人民币，剩下的钱到时 候彼特自己来取。

　　8月7日19时许，艾瑞莎接到彼特的电话，说让她们接一个客人，价格是1300元。当天20时许，卓不群到达 之后，艾瑞莎骗卓不群说自己是法国人，双方闲聊了一会，然后就上床发生了性关系，而后对方支付了1500元人民币……

　　而芭芭拉也并非意大利人，其实是乌兹别克斯坦籍。芭芭拉也证实了卓不群嫖娼的事实。

　　警方分别对卓不群、艾瑞莎和芭芭拉三人进行了询问，并制作了《受案登记表》、《检查笔录》等文件，卓不群和艾 瑞莎等人分别在笔录等文件上签字、按指印。卓不群还向警方提交了他的亲笔供词。

　　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对艾瑞莎和卓不群作出京公(朝)决字[2008]第812461号《公安行政处罚决定书 》，依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的有关规定，决定对艾瑞莎处以行政拘留14日、追缴人民币1500元的处罚。在这份决定书 中，同时对卓不群处以行政拘留14日、罚款人民币1500元的处罚。而彼特行踪神秘，手机号未被实名登记，案发后逃匿 ，未被抓获。

　　警方将《公安行政处罚告知笔录》摆在卓不群面前，并详细向他说明了警方所认定的事实、理由及依据，告诉他享有 陈述和申辩权。同时告知卓不群，警方依法会将他嫖娼的情况通知家属。

　　听到这里，卓不群的头“嗡”地一下，差点跌倒。他原以为警方只不过罚款了事，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他后悔不已 地说：“我要陈述和申辩，我的行为属于一夜情，不是嫖娼。”

　　由于卓不群强烈要求申诉，警方决定暂缓执行处罚决定，放他回家。不过，民警严肃地告诉他说，如果他的申诉被驳 回，处罚生效后是必须执行的。

　　2008年10月16日，朝阳分局民警再次听取了卓不群的陈述和申辩意见。卓不群坚持认为他的行为属于一夜情 ，不是嫖娼。但警方已经取得确凿证据，没有认可他的申辩。卓不群仍然不服，叫来了好友孟沂蒙为他担保。在孟沂蒙提交了 担保书后，警方作出《暂缓执行行政拘留决定书》。

　　卓不群不服行政处罚，向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政府提起行政复议。2008年12月29日，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政府作 出朝政决字(2008)144号《行政复议决定书》，维持了朝阳分局的处罚决定。

　　为了不进拘留所，卓不群决定起诉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孟沂蒙却不赞成，他推心置腹地对卓不群说:“老卓呀， 这个官司很难打赢，一旦起诉，事情可能会闹大，更难收拾。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像你这种被处以拘留14天行 政处罚的，一般情况下只通知家属，并不通知单位。你家人肯定不会往外说，如果你找个理由向单位请个假，去看守所呆上两 周，然后悄悄回单位上班，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卓不群摇了摇头说：“我仔细想过了，如果我认了嫖娼，一旦传到单位，最终结果一定会被开除，你也知道，以前就 有过教授嫖娼被学校开除的先例。只有打赢官司，我才能高枕无忧！”孟沂蒙想了想，觉得他的顾虑也有道理。

　　2009年1月8日，卓不群向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撤销朝阳公安分局的处罚决定。

　　在提交给法院的起诉书中，卓不群认为朝阳分局认定他嫖娼与实际情况不符。他的理由是艾瑞莎的职业是翻译，并非 职业娼妓，既然对方不是娼妓，又如何“嫖娼”？卓不群坚持认为他与艾瑞莎相识是通过互联网的电话联系，与艾瑞莎见面后 经过交谈，才发生一见钟情的性关系，双方是有一定感情基础的，而且事发当天是中国农历“七夕”，他是把艾瑞莎当情人看 待的。卓不群还辩称，当时与艾瑞莎同住的还有更年轻漂亮的芭芭拉，他对芭芭拉没有动心，说明他对艾瑞莎是有爱慕之情的 ，并非只是满足性的欲望。

　　基于以上理由，卓不群认为公安机关所作处罚决定认定事实错误，请求法院依法撤销朝阳分局作出的《公安行政处罚 决定书》。

　　因为卓不群对自己与艾瑞莎发生性关系，并付给女方人民币1500元这一事实不持异议。因此，本案争议的焦点是 卓不群的行为是否属于《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六十六条第一款所指的“卖淫嫖娼”行为？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卖淫嫖娼”行 为的构成要件应包括：1、发生在不特定的异性或同性之间；2、以金钱或财物为媒介进行交易；3、发生性关系。

　　结合本案来看：首先，卓不群于案发前上网搜寻外国按摩女信息，与彼特联系后，双方对付费方式和价钱进行约定， 价钱1300元”；艾瑞莎在事前也通过与彼特联系，表示欲通过卖淫挣钱。因此，卓不群和艾瑞莎在主观上均具有进行卖淫 、嫖娼行为的故意。其次，卓不群与艾瑞莎此前并不相识。再次，卓不群在与艾瑞莎发生性关系后，共计支付了1500元人 民币。

　　根据这些双方都认定的事实，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认为：卓不群的行为，符合不特定异性之间以金钱为媒介发生性 关系的行为特征，公安机关据此认定其构成嫖娼的违法行为，属认定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而对于卓不群一再坚持他与艾瑞莎 之间具有感情基础，双方发生性关系属于“一夜情”，法院认为，构成卖淫嫖娼的关键，在于双方是否以金钱为媒介发生性关 系，卓不群认为自己是“一夜情”的说法并不成立。

　　2009年3月24日，朝阳区人民法院一审驳回了卓不群的起诉，支持警方的处罚决定。卓不群不服，向北京市第 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2009年6月19日，二中院终审驳回了其上诉，维持了一审判决。

　　经过几场官司的卓不群，依然无法逃脱行政拘留的处罚。他本来想找点浪漫缓减一下“拧巴”的生活状态，没有想到 因为其行为本身违背了社会道德和法律约束，短暂的欢愉过后，生活反而变得更加“拧巴”。

　　幸运的是，无论是警方，还是法院，出于不愿就此毁掉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善良愿望，都没有公布卓不群的真实身份 ，因而有效地保护了他的隐私。迄今为止，他所在单位还不知道此事，尚未给他造成更大的困扰。

　　终审判决后，或许是心理压力过大，卓不群病倒了，被检查出患有冠心病和心动脉血管硬化。警方得知情况后，本着 人性执法的原则，对其暂缓执行刑拘。

　　该案终审判决两个月后，“名校教授嫖娼”事件突然被媒体匿名曝光，立即引来各方热议。有人认为在性观念相对开 放的今天，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卓不群被抓实在是太倒霉；也有人认为，为人师表的教授去嫖娼，与一般民众嫖娼相比后果 更严重，社会影响更大。如果连教授都如此下作，又该如何教育学生、引导国民树立正气呢？教授嫖娼，何止是教育的悲哀， 更是社会的悲哀。卓不群作为一名知名教授，本该洁身自好，可他不仅玷污了师道尊严，而且视法律如同儿戏，把嫖娼当爱情 ，实在太荒唐了！

　　(由于涉及隐私，文中人物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