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西城区人民检察院首次披露医师考试泄题案侦破细节

　　(本刊记者)陈虹伟(本刊通讯员)冯林/文

　　随着社会上各行业对执业资格的要求不断加强，种类繁多的考试也成为各行业准入者必要的敲门砖。只有通过考试， 才能获得入行通行证，如国家司法考试、国家医师资格考试、注册会计师考试、建造师考试等。正因为如此，每次临考前，网 络上都会流传各种考试真题的帖子，这其中有真有假。不可否认的是，近两年泄密案件频发，几乎到了“逢考必泄”的程度， 以至于造成许多考生临考前都习惯性的上网看看，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以期能遇上真题，多挣些分数。

　　2009年10月23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就原国家医学考试中心试题开发一处副处长孟磊，伙同原四川大 学华西口腔医学院口腔修复学教授王少安故意泄露国家秘密案，以及原国家医学考试中心研究与评价处负责人于惊涛泄露国家 秘密案，作出终审判决。法院以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分别判处孟磊和王少安有期徒刑3年、判处于惊涛有期徒刑2年。

　　谈及王少安，曾参与侦办此案的北京市西城区检察院职务犯罪预防处处长段晓娟认为，王少安作为口腔医学方面的顶 尖教授，为了自己的面子，想让自己的学生考试通过率高，竟不惜以身试法泄露国家考试题目，教训深刻。

　　段晓娟说，2007年国家医师资格考试泄密案件社会影响大、政治因素多，是由最高人民检察院、北京市人民检察 院、公安部、卫生部多方组成联合办案组共同参与办案，是反渎职部门进行“侦查一体化”模式办案的成功典范。

　　本文发稿前，记者获悉，国家医学考试中心又有六名工作人员因泄题被检察机关立案侦查。

　　推迟考试社会影响恶劣

　　2007年9月22、23日，是全国医师资格考试的日子，经过一年的复习，考生们进入最后的临战状态。然而， 就在考试的前一天，9月21日，卫生部医师资格考试委员会向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卫生厅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卫生局医 师资格领导小组下发了卫医考委(2007)7号紧急通知，将2007年医师资格考试医学综合笔试部分类别考试推迟，此 次停考是建国以来首次。随即，各大媒体披露了“医师资格考试因泄题被迫停考”的消息，引发了社会广泛关注和议论。

　　医师资格考试是国家级职业资格考试，考场遍布各省(区、市)，涉及面广，当年考生近60万人，其中包括600 余名港、澳、台地区考生。考前，许多贫困山区的考生是走了一个月的山路才到达的考点。据保守估计，此次停考，给国家造 成直接经济损失达7000余万元，社会影响恶劣。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吴仪同志亲自批示：“一定要查出泄密者。”

　　神秘举报信锁定嫌疑人

　　当时，是怎样一种情况迫使卫生部医师资格考试委员会作出紧急停考的决定呢？2007年9月20日，卫生部医学 考试中心的电子邮箱和传真中先后三次收到署名为“吴英雄”、“贾英雄”、“公平”的举报信，信中的内容均是两天后即将 进行的全国医师资格考试的试题和答案。

　　卫生部医考中心立即将举报信中的内容与考试题进行核对，结果令人大吃一惊，举报信的试题的确为真考题！9月2 1日，举报人又在部分网站上公布了临床执业医师和口腔执业医师考题中的部分试题和答案，并且发邮件说，如果不停止此次 医师资格考试，他将把全部考题在相关医学教育培训网站上公布，并且指出四川某医科大学教授王少安有重大泄密嫌疑。

　　由于该试题及答案属于国家机密，经卫生部研究决定，取消本次医师资格考试，同时报公安部一局，商请对此泄密事 件立案侦查。

　　经卫生部监察局、公安部一局会同北京市公安局文保局、国家保密局联合调查，很快确定了举报人发件的IP地址。 由于举报人的IP地址显示在台湾，所以调查组将重点放在台湾考生方面。根据当时的政策，凡是要在大陆从事医生职业的人 员必须通过医师资格考试，所以，一些台湾的医生虽然在台已经取得医师资格并已行医多年，但为了在大陆开展医务活动，也 必须通过大陆的医师资格考试。警方调查发现，绝大部分的台湾考生都集中在四川某医科大学医师资格考试培训班学习。四川 某医科大学台湾班的负责人就是举报信中提到的王少安。

　　公安机关立即采取监控措施，最终将嫌疑范围锁定在卫生部医学考试中心部分工作人员和四川某医科大学教授王少安 身上。

　　2007年10月6日，成都市公安局以涉嫌非法泄露国家秘密罪对王少安立案侦查，同时掌握了王少安笔记本电脑 中大量当年医考试题。经过国家保密局的鉴定，认定王少安笔记本电脑中的试题就是当年全国医考试题，属于国家机密。

　　由于王少安是全国知名的口腔专家，又加上四川某医科大学在当地历史悠久，对王少安立案后并没有顺利获得其口供 ，王少安坚称自己电脑中的试题是自己今后出辅导用书的参考材料，仅供自己使用，并没有传播给他人。至此，案件侦办陷入 僵局，不久后，王少安获得取保候审。

　　另外一起泄题案侦破

　　经公安机关多次讯问，王少安终于供认，自己是从国家医学考试中心考试评价处于某处获取的考题。北京警方立即将 于某控制，马上开展审讯工作。很快，于某就供认了自己将试题提供给他人的事实，但出乎警方意料的是，于某提供试题的对 象并不是王少安，而是河北省卫生厅的相关人员。于某称自己并不认识王少安，办案人员一方面前往河北调查取证，另一方面 重返成都。当警方人员让王少安从照片中指认于某时，王少安顿时傻眼了，他竟无法指认，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于某，只是开 会的时候听说过这个名字，王少安嫁祸于人的小伎俩被警方拆穿。

　　此时，在河北取证的办案组也传来好消息，于某供认的情况属实，有关方面已对河北省卫生厅涉案人员进行立案侦查 。由于王少安随便说出试题中心某工作人员的名字想搪塞过关，却没想到随口说出的这个人竟然涉及另一起泄题案。

　　提供试题竟然只为面子

　　经过专案人员的反复工作，王少安终于承认，是卫生部医学考试中心试题开发一处负责人孟磊向他提供的试题，但他 并不清楚这些试题是当年医考的试题，他只是让孟磊给他提供一些复习题，好在将来出医考复习书的时候作为参考。对于王少 安的说法，警方表示怀疑。因案件涉及到泄露国家秘密的问题，公安机关立即将该案向检察机关通报，商请检察机关渎职部门 介入工作。

　　2008年4月22日，在最高人民检察院的统一协调下，北京市西城区人民检察院以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对卫生部 国家医学考试中心试题开发一处副处长孟磊立案侦查。由于孟磊对其笔记本电脑进行了数据删除，立案同时，承办人将孟磊的 笔记本电脑进行扣押，交到技术部门恢复数据，但并没有成功，相关证据材料丢失。于是，突破孟磊的口供便成为了破案的关 键。

　　起初，面对办案人员的提问，孟磊并不承认其将试题提供给王少安，他坚持说是给王少安的复习资料，自己只是承认 和王少安认识，但他手中怎么会有本届考试试题自己并不知情。

　　通过交谈，办案人员感觉到孟磊不仅业务能力强，而且很好面子。于是，办案人员便对孟磊说：“作为一名国家工作 人员，特别是国家医学考试的相关负责人员，应当知道医考的试题是国家机密，应该了解保密守则。这次医考被迫延迟，是因 为有人泄露考题，那么作为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为什么要做不正直的事情，为什么要给国家造成损失呢？”孟磊沉默了许久 ，终于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其实，从2005年开始到2007年，孟磊连续三年将国家医学考试的口腔类考试题拿回家中，从600道试题中 选出300多道(正好能保证考试通过)，并将这些选择题整理成一句话的形式，拷在U盘中。之后，他便通知王少安。王少 安从成都飞到北京，将U盘中的试题拷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中带回学校，泄露给考生。

　　王少安是口腔领域的专家，每年都参加医考出题，并负责20道左右试题的拟定。孟磊是试题管理人员，两人在开会 过程中就逐渐认识了。

　　2005年出题结束后，王少安几次打电话希望孟磊能给自己透露一些试题，便于提高自己所带台湾班的通过率。开 始的几次，孟磊都拒绝了，但后来孟磊碍于面子，加之希望自己在口腔界能有个好名声，便满足了王少安的要求，并在重庆饭 店茶餐厅里将U盘中的试题复制到王少安的电脑里。两年过去虽然没出什么差错，但到2007年孟磊的确不想再干了。王少 安反复劝说孟磊，并承诺这是最后一次向他要试题了。出于面子上的考虑，无奈之下孟磊答应了王少安最后一次的请求，没想 到这一次却东窗事发。

　　在这三年提供试题的过程中，孟磊与王少安之间并没有金钱上的来往，孟磊完全是为了显示自己能力强、能办事儿， 好面子的性格让孟磊一失足成千古恨。

　　抗震救灾暂躲牢狱之苦

　　孟磊的口供突破之后，王少安处于取保候审阶段，还在正常工作，他甚至认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然而，正当联 合办案组准备马上对王少安采取措施的时候，震惊世界的“5·12”汶川大地震发生了。王少安供职的四川某医科大学担负 了重要的救助伤员工作，他本人也前往救灾一线。联合办案组紧急召开会议，最高人民检察院反渎职侵权检察厅领导明确指示 ，暂停抓捕王少安，专案组办案为大地震救援让路。

　　于是，北京西城区人民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的案件承办人暂停前往成都的计划，利用一个月的时间充分调取了相关物 证、书证材料，不断完善证据，为下一阶段的工作做好准备。

　　2008年6月13日，最高人民检察院反渎职侵权检察厅召集卫生部监察局、公安部一局、北京市检察院反渎职侵 权局、西城区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的相关人员开会研究方案，最终形成了由最高人民检察院反渎职侵权检察厅统一领导指挥， 公安部一局协调四川警方，卫生部监察局配合工作，北京市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和西城区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共同办案的模式 。

　　2008年6月27日，北京西城区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以涉嫌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对王少安立案侦查。按照最高 人民检察院的要求，西城区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负责与四川警方联系交接涉案犯罪嫌疑人王少安的工作，并将其押解回京。

　　医学教授最终认罪领刑

　　王少安到京后，专案组马上对其展开讯问工作。作为我国口腔医学领域的知名教授，王少安知识层次高、生活阅历丰 富，成都警方8个多月的侦查中他都坚持一贯的说法，此次虽将王少安带到北京，但对其讯问的难度可想而知。

　　面对北京办案人员的提问，王少安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他还是坚持自己已固定的口供：从国家医学考试中心孟磊处得 到的就是一些考试复习资料，想供今后自己出书所用，否认其泄露考试试题的事实。

　　在审讯室内，王少安异常嚣张，声称自己没有说谎，是被冤枉的。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承办组果断对王少安宣布解 除取保候审、立即拘留。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办案人员每天都会去看守所提审王少安，耐心对其讲解法律政策。王少安从最初的一句话也听不 进去到后来表示希望能给他一些时间认真考虑，办案人员及时抓住王少安的心理变化，对其加大了预审力度。功夫不负有心人 ，最终，办案人员突破了王少安的心理防线，他如实供述了自己的犯罪过程。

　　2009年10月23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就原国家医学考试中心试题开发一处副处长孟磊伙同原四川某医 科大学口腔修复学教授王少安故意泄露国家秘密案，以及原国家医学考试中心研究与评价处负责人于惊涛泄露国家秘密案，作 出终审判决。法院以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分别判处孟磊和王少安有期徒刑3年、判处于惊涛有期徒刑2年。

　　台湾籍考生眼中的“教父”

　　2007年，王少安正满50岁。此时，他已成为国内口腔修复学领域里的知名专家，他所负责的四川某医科大学台 湾班连续三年的医考通过率都是100%。就在他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却因涉嫌泄露国家秘密罪被逮捕，此事引起了社会各 界的广泛议论，更是在口腔医学界引起了轰动。

　　王少安出生在四川某贫困山区，从小志向高远。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他从山里走入了具有中国医学界“四大家族” 之称的四川某医科大学，毕业之后留校工作，并被公派前往美国留学。在美国攻读两年之后，王少安取得了博士学位，但并没 有如期回国，而是留在了美国工作。由于滞留美国不归，王少安当年被学校除名。

　　在美国做了7年的口腔医生，王少安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学到了许多国际先进的技术，此后，王少安又回到了中国， 重新被四川某医科大学录用。

　　根据国家卫生部的规定，凡在大陆以医生名义行医必须通过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考试。所以，即使在台湾已经行医多年 的医生要想在大陆发展、开诊所行医也必须通过全国医考。于是，全国各地的医学院都开始开办医师资格考试培训班。

　　2003年，四川某医科大学招收了第一届台湾籍口腔医学专业研究生，学制三年，王少安兼任台湾籍研究生班教学 负责人。为了提高自己的个人威望和四川某医科大学的知名度，王少安于2005年6月在国家医学考试中心组织的一次审题 会上，向当时已是国家医学考试中心命题一处副处长的孟磊提出索要当年口腔执业医师资格考试试题，孟磊答应王少安的要求 后，利用工作之便，将当年口腔执业医师资格考试试题及答案整理出350道左右，拷到个人的U盘上，于2005年9月医 考之前，约王少安在北京重庆饭店二楼茶室见面，并将U盘上的考题拷到王少安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

　　就这样，2006年、2007年王少安采用同样的方法获取了当年医考的试题。回到学校之后，王少安将这些试题 整理成集，用幻灯片的形式，在考试前三天召集所有台湾籍考生在教室反复播放。为了确保安全，王少安每次都不允许任何人 带笔、带手机、带电脑，完全凭大脑记忆下来。在王少安的“努力”下，2005年至2007年，台湾班考生的医考通过率 连续三年达到100%，而医考全国的平均通过率仅有40%。就这样，王少安的知名度大大提高了，他因此被台湾医学考生 们尊称为“教父”。

　　王少安固执地认为，那些台湾籍考生本身就具备行医能力，只不过因为大陆准入制度的规定才必须参加全国医考，所 以他的行为是帮助这些考生，并没有想从中获取任何利益。其实，王少安每次参与出题的时候都签署了保密协议，他不可能不 明白这些试题属于国家机密，他通过泄露试题的方式达到其所负责的考生全部通过医考的行为，不仅构成了故意泄露国家秘密 罪，更是对全国考生的不公平。其泄露国家秘密的行为是国家法律所不允许的。

　　一体化保证案件顺利查办

　　由于此次泄密案涉及到台湾考生，为了不扩大影响，检察机关克服重重困难调取证据，完成了整个案件的立案侦查、 结案、移送起诉等环节。具体来说，本案的侦查工作是由最高人民检察院反渎职侵权检察厅统一领导指挥，公安部一局协调四 川警方，卫生部监察局配合，北京市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和西城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共同完成的。反渎职侵权一体化侦查模式 的形成，整体上打破了以往一个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单一作战的格局。突破级别管辖的限制，超越了属地管辖的界限。以最高 人民检察院、北京市检察院为龙头，加之其他相关部门的配合，由基层检察院具体执行的工作方式，不仅大大提高了效率，更 减少了许多沟通上的环节。

　　正是有了最高检、公安部的通盘指挥，有了各部门的通力合作，有了跨部门、跨地区的配合才使得案件能够得以成功 查办。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