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独家
死亡这个词,对于这个家族而言,似乎从他们出生那一天起,就如影随形。
一个家族4代39人,因为A lport综合征(遗传性肾炎),已有7人去世,目前12人确诊,还有8人被查出有隐性基因。
龙岗区龙城街道嶂背社区的陈明珍,就是这个家族患A lport综合征死亡的第7个人。2014年9月,陈明珍去世,前夫因她患病早已离婚远在梅州另立家庭,留下了两个未成年的女儿孤苦伶仃地生活在深圳,而大女儿也被查出患有A lport综合征。
陈明珍托孤之人系自己的亲妹妹陈丽珍,她家住惠州,每周回龙岗来看望两个侄女一次。陈丽珍同样被检查出患有A lport综合征,在她眼里,死亡不知哪一天就会突然降临。
1月6日,姐妹俩退学,等着父亲接她们去梅州读书。她们舍不得离开深圳,却不得不离开。
近一个月来,南都记者多次走进这对孤苦的小姐妹的出租屋,走进这个罕见的遗传病家族……
知多D
遗传性肾炎(即Alport综合征,AS)是一种主要表现为血尿、肾功能进行性减退、感音神经性耳聋和眼部异常的遗传性肾小球基底膜疾病,是由于编码肾小球基底膜的主要胶原成分———IV胶原基因突变而产生的疾病。基因突变的发生率约为1/10000~1/5000。据龙岗人民医院医生介绍,目前国内这种病的家族病史,发现的就只有5例。
姐妹相依为命
“没有家长在身边,最怕她被人骗了”,陈丽珍说,大侄女陈小燕今年14岁,已经进入青春期,性格有些叛逆,放学后有时候就出去跟同学玩,有的时候甚至不回家,“这让我很担心,不仅是担心大的的安全问题,小的一个人在出租屋我也不放心”。
孤苦相伴
沿着忽明忽暗的灯光,行走在宽不足1米的楼道,小楼内不知谁家的录音机里播放着汪峰的《怒放的生命》。龙岗区龙城街道嶂二居民小组,14岁的陈小燕和11岁的陈小婷就租住在这栋农民房的四楼。这是一个狭窄的单间,房子面积约10平方米。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两张小凳子、煤气炉、电饭煲、碗筷等,便组成了这个简单的家。
此时已是寒冬,而床上摆放着零零散散的衣物加上一张薄薄的小毛毯,看起来更让人心酸。父亲在梅州另立家庭、母亲因病去世、小姨远嫁惠州,陈家两姐妹只能在深圳无依无靠地活着……
“两姐妹,身边没有亲人,现住在龙城街道嶂二居民小组,天气寒冷,姐妹俩需要一床棉被,有没有资源可以帮助到她们”,2014年12月3日下午,嶂背社区收到社工们收集的信息。12月4日下午,南都记者随嶂背社区组织的相关工作人员来探望陈家姐妹,送上棉被、牛奶、学习用具等东西。
“妹妹,上学之前要把所有的电源关闭,洗澡时不要把门窗关得紧紧的,记得要通风……”、“放学后就要马上回家,不要在外面玩耍,生活上,学习上遇到困难,可以打电话给社区的哥哥姐姐,我们会尽力帮助你们的”……社工们一声声叮咛,为小姐妹送上寒冬的温暖。
住在惠州的小姨陈丽珍成为姐妹俩距离最近的亲人,每周会来龙岗看望姐妹俩一次。
陈丽珍告诉南都记者,孩子的学费、房租、日常用品和午餐的钱,自己都已经提前买单,一个星期给150元,作为两个孩子的晚餐费,“我自己也没什么钱,也怕她们乱花”。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有能力,我一定替姐姐把这两个小的拉到自己身边,让她们好好地活下去,但我实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我能想到的办法已经想了”,陈丽珍说,自己每周会从惠州颠簸来回4个小时的车程来到龙岗,给两个小孩一周的开销,并做顿好吃的。
农民房的一楼住着郑先生,是房东也是这栋楼的唯一知情人。除了收房租,郑先生还在一楼开了一间士多。郑先生说,这个单间正常租金是一个月240元,为了尽自己一份心,一个月少了30元,“大的放学回家,经常丢下书包后就到处去玩,有的时候很晚才回来,有的时候甚至不回家。小的经常在我这里看电视,她比较自觉,我货架上的东西,她从来不会主动问我讨要”,郑先生说,两个小女孩家里没任何娱乐活动,姐姐不在的时候,11岁的陈小婷晚上吃完饭就会来店里看电视,“但一到晚上10点就被我赶回家,因为我要关门,而她第二天也还要上学”。
“没有家长在身边,最怕她被人骗了”,陈丽珍说,大侄女陈小燕今年14岁,已经进入青春期,性格有些叛逆,放学后有时候就出去跟同学玩,有的时候甚至不回家,“这让我很担心,不仅是担心大的安全问题,小的一个人在出租屋我也不放心”。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姐姐,我一个人在家很害怕”、“小姨,姐姐又出去了,还没回来”……采访过程中,这是南都记者从陈小婷给姐姐发的短信中看到的频繁出现的话语。
“每次我在惠州,收到小侄女的求助短信,我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很伤心很害怕”,陈丽珍哭着说,自己也有三个小孩,分别只有2岁、4岁和6岁,自己不可能离开孩子,跑到龙岗专门照顾姐姐的两个孩子,“再说我个人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这样的日子,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卖身救母
陈丽珍介绍,姐姐与前夫共育有1子2女。2007年夏天,因为A lport综合征恶化,陈明珍查出患有尿毒症。姐姐的儿子确诊A lport综合征后,按照当地的习俗,这意味着无法传宗接代。2008年中秋,陈明珍离婚了,5口之家一分为二,前夫带着儿子回梅州老家再婚,而陈明珍则带着两个女儿流浪在惠州与深圳龙岗两地。最终,陈明珍在龙岗区嶂背社区嶂背工业区开了一家小店,带着两个小女儿,孤独地为看不见的未来而努力地活着。
小姐妹的童年时光,与母亲陈明珍的疾病相伴,几乎每一天都在与病魔抗争。
A lport综合征,即遗传性肾炎,是一种主要表现为血尿、肾功能进行性减退、感音神经性耳聋和眼部异常的遗传性肾小球基底膜疾病,基因突变的发生率约为1 /10000—1/5000。
2011年6月份,龙岗街道办双龙地铁站出口,一个小女孩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她的旁边,摆放着一张大字报,上面用稚嫩的笔写着:“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妈妈,谁救我妈妈,我就做谁的女儿”。
这个小女孩就是11岁的陈小燕。陈小燕回忆,母亲未去世之前,自己是一家三口的“小管家”,母亲住院的各种费用的支出,都是她往返于银行与医院之间,“那一次没把自己‘卖’出去,但在地铁口也收到100多元善款”。
陈小燕说,当时自己去银行取钱时,发现卡里只剩下一千多元,根本无法缴纳目前的医疗费用,后来想到电视台上很多用卖肾救母的方式得到各方的援助,便依样画葫芦,直接拿了笔和纸,就做起了这样的事情,但效果并不好。
之后,陈小燕沿用同样的方式回老家梅州筹钱。那年暑假7月份,陈小燕拿着大字报在老家一个公园里卖身求救,她的孝心也感动了当地许多热心人,大家纷纷向母女俩伸出了援手。那一次,陈小燕为母亲募集到了2万多元的救助金。
陈丽珍自姐姐病重以来,开始学会用智能手机聊Q Q并发布求助信息。“只要在龙岗的Q Q群,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加进去,都会在上面求助”。这种网络求助,有很多热心网友伸出援助之手,就像五华同城总群就发动了49名网友,捐了8730元。
当然,陈丽珍坦言,也有不少群主都会把她当成是骗子,当成是广告刷屏,要么被禁言要么被踢走,“我玩Q Q群,都被踢习惯了”。
病母辞世
2012年,陈明珍的病复发了。
彼时,陈明珍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医院做一次腹部透析,但是,一袋39元的透析液,对她来说是“奢侈品”,只能断断续续地做。断断续续地治病也已经花尽了陈明珍所有的积蓄,对于女儿的未来,被重病和生活困住的陈明珍也不敢去筹划。
有一次,陈明珍因剧烈腹痛晕倒在路边,是好心人拨打了120才将她送进了龙岗中心医院,医生诊断后表示,她的肾功能已经完全衰竭,只能靠替代治疗维持生命。近两年来,陈明珍忍着病痛去上班赚钱,一边给自己看病,一边供两个在龙岗区龙联学校读书的女儿。在陈明珍重病的时候,她已经跟深圳红十字会联系,填写了器官捐献书,希望自己能回馈这个有爱心的社会。
彼时,小燕的心愿是“希望妈妈的病能好,有房子住,自己长大了,能为社会做点事”。
因为生病,陈明珍经常浑身乏力,上一层台阶都很困难。生活上全靠小燕。陈明珍的家里有很多瓶瓶罐罐,小燕要做的事儿,就是很乖地在旁边帮妈妈举着透析液。
陈明珍从龙岗中心医院每次出院回家后,小燕经常搞卫生搞到凌晨3点,早上又要去上学。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陈小燕看上去比同龄小孩更为瘦小。
更为揪心的是,跟陈明珍相依为命的大女儿陈小燕,也被查出患有Alport综合征。虽然目前没有严重的发病征兆,但她的未来已经覆上一层阴影。小燕担心的却是重病的妈妈,“我现在身体还好,就是经常会有点腰痛,我也不担心自己的学习,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妈妈的病,没有钱去治疗。”
2014年9月21日,陈明珍因病医治无效去世。
未来不可期
在她看来,姐姐的离去也许是一种解脱,而自己面临的压力,除了自己的病本身,更多的是夫家、娘家,甚至是姐姐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总之,一切都是未知数。
死亡名单
如果说母亲的去世,对这两个幼小的心灵是一记沉痛的打击,那么未来,两个女孩子所要面临着的生离死别,更为残忍。
2014年12月19日晚上,在小姐妹的出租屋里,当小姨陈丽珍拿出这张“死亡名单”时,在场的人都哭了。死亡名单从陈丽珍的外婆算起,共4代人,开始记录着这个家族的不幸遭遇。陈丽珍的外婆育有2儿5女,第二代又育有5儿6女,第三代又育有13儿7女。
去世、肾、糖……在这张名单中的每一个代表身份的符号旁边,是陈丽珍用她那歪歪斜斜的字体写下的那份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这意味着,在这个共39人的家族里,已经有7个人因alport综合征去世,另外,确诊的有12个人,2个人的糖尿病也是由此病引起,8个人处于隐瞒性状态。剩下还有多少人正在健康地活着,我们可想而知。
陈丽珍告诉南都记者:“已去世的人,就包括我的外婆、舅舅、表姐的儿子、姨妈的儿子……”而导致这张“死亡名单”的出现,则基本源自于一种病:A lport综合征(即遗传性肾炎)。
而远在梅州陈家同村的多名村民也向南都记者证实,这家人确实很多患有肾病,也有很多人因此去世,但具体数字谁也没去统计,“毕竟涉及到很多人的婚姻问题”。在这张名单中,跟陈小燕关系最近的亲哥哥、小姨妈陈丽珍均身在名单,也已确诊。
陈明珍去世后,留下一间小店。2014年9月28日,按照陈明珍的遗愿,这间开了两年的小店以2万元的低价转让出去,“我姐没去世前,我本想把那店转出去,换钱给我姐医病的,但我姐一直不肯,说那店要留给我,好让我照顾两个小孩”,陈丽珍说。
从陈明珍留下的两份由其本人手写并按指纹的“遗嘱”中不难发现,2014年5月8日,陈在第一份遗嘱中写道:“我陈明珍愿意在我死后,将大女儿和小女儿交由妹妹陈丽珍抚养”;而第二份遗嘱则将自己的财产分成三份,其中大儿子分到10%,大女儿分到60%,小女儿分到30%。
12月21日晚,陈丽珍哭着算了一笔账,按陈明珍交待,其中1万元还给了替姐姐买保险的朋友,归还堂哥4500元欠款,带3个孩子回老家拜姐姐的头七,前后花了1000元,剩下的用了3个多月,“现在我手头只有1000多元,都不知怎么走下去”。
爸爸去哪了?
采访中,陈丽珍不无愤恨地说,自从姐姐生病后,孩子的爸爸从来未曾探望过,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说,看在两个小孩的面子上,过来探望一下前妻最后一眼”。
陈丽珍说,姐姐留下的财产,除了店铺的转让费外,还有12万元意外身亡的保险赔偿,这笔保险金的受益人写着是大女儿陈小燕。而这笔赔偿款在办理银行转账时,需要出示孩子的合法监护人的身份证才能进行办理,“我找到孩子的父亲,需要用他的身份证办理银行卡接收这笔钱,他才真正出现了”。
陈丽珍原本希望,假如孩子的父亲不愿接纳这两个小孩,那这笔钱用来给姐妹俩购买保险,剩下的钱用来维持孩子的学习和生活正常开支。“当时银行卡在我手上,律师告诉我,钱一旦到手,为了防止孩子的爸爸只是要钱不要小孩,先把钱取出来,然后再跟孩子的父亲协商,成功之后再将钱全部转交”,陈丽珍解释说,钱进账的第一天去银行取,却被告知柜员机最高额度不能超过5万元,否则就要出示监护人的身份证,“第一天在柜员机取了4 .5万元,第二天银行卡就被报失了,钱也被转移了”。
“4.5万元我一直都不敢动,姐姐的遗嘱我没拿出来,也不想跟他在法庭上相见”,陈丽珍称,让保险金受益人陈小燕去告自己的父亲,这是她不愿见到的,“我不想让两个孩子跟父亲闹矛盾,要不然以后怎么面对父亲和他新组建的家庭,他们还要在一起相处”。
连日来,南都记者多次联系上孩子的父亲陈永,刚开始,他一再强调:“我们的家事,不用别人来管”。不过,就在2015年元旦的前一天晚上,陈永主动联系南都记者,解释了自己此前的种种“冷漠”。
“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比一个父亲更能够给她们一个家庭的感觉?”陈永说,之前之所以对两个女儿鲜有关怀,系因孩子的母亲尚在人世,现在孩子母亲没了,自己就要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我现在已经40多岁了,其实我现在心里也很苦,一个人要养那么大的一个家庭。我打算让孩子读完这学期,就让她们回老家梅州读书,在我身边方便照顾,生活成本也比较低”,陈永说自己已经跟妻子协商好,她也愿意接纳这两个小孩,“这些钱我会用来给孩子买保险,尽最大的努力去抚养教育这两个小孩,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向社会求助,谁会害自己的骨肉?”
陈丽珍却对此有很多顾虑,她说,姐妹俩能回梅州和爸爸哥哥生活在一起固然好,但即便是孩子的父亲是真心愿意接收两个小孩,其重新结婚后又育有3个小孩,如果这两个孩子回梅州就有6个孩子,单靠孩子父亲一个人支撑8口之家,“孩子的教育怎么办?孩子的病还能否继续医下去?孩子能否跟继母和谐相处……”
小姨的困境
按照姐姐的遗嘱,如果陈丽珍能将两个小孩的抚养权接下来,带回惠州去生活,可能一切会稍微顺利一些,可是现实却让她退却了。在姐姐病入膏肓的时候,她试图通过种种方式挽救姐姐的生命,但却遭到来自家庭各方面的压力的冷眼。
“你姐姐已经这样了,你不放弃我们支持,但不要把我们的信息过多暴露出去”、“这种事情,大家都习惯了,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最好是借钱的方式,不要通过媒体,不然的话以后子女找人家结婚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我们家里很多人都抱着这么一个想法,宁可静静地死去,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是谁”,陈家一不愿具名的亲戚说了一句实话:“其实我们也不想让社会太关注我们,一旦大家知道我们,我们子女的婚姻就了大问题。”
按照中国的传统的传宗接代的观念,这个家族的女子的婚姻充满了诸多不确定性,就这一点而言,陈明珍经历了,陈丽珍也面临着危机,“每次都要等老公有空照顾小孩,我才抽空从惠州跑过来探望侄女,我老公口中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很难受,家庭和孩子都兼顾不到”。
“我有遗传病这事,只有我老公知道。我老公是个孝子,怕家婆知道后要他跟我离婚,到时他难做。我心里很难受”,陈丽珍告诉南都记者,自己年轻时就嫁往惠州,现在生有三个小孩,是一名家庭主妇,丈夫靠做点小生意为生,“现在我的儿子也有这种病,而且很严重,尿出的血都是红色的”。
在她看来,姐姐的离去也许是一种解脱,而自己面临的压力,除了自己的病本身,更多的是夫家、娘家,甚至是姐姐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总之,一切都是未知数。
社会多关爱
“这种帮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里面涉及到不仅要关心孩子的读书、上学、生活,连孩子未来的健康也要重视”,高敏说,现在对于这两个孩子,只能是多关心,逢年过节进行关爱,但单靠红十字会的帮助,可能远远不够,还需要社会的爱心人士进行帮助。
南都记者在走访中发现,社会上对于这个家庭的帮助是不遗余力的,但无论怎么帮助,对于这两个小女孩而言,似乎都是杯水车薪。
龙岗区嶂背社区宣传委员申家荣告诉南都记者,他们已经组织社区义工及相关工作人员多次到这两个小女孩住的出租屋,为这两个女孩送上学习和生活用品,带去了社区的关爱,“很多社工和工作人员都自己掏腰包帮助这两个小女孩,我们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孩子们,让她们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知道联系我们”。
孩子学校的一位老师也表示,此前为了帮助孩子的母亲治病,曾呼吁学校的学生奉献爱心进行募捐,“陈小燕有的时候没去上课,让我们很担心,毕竟孩子的家长不在身边,这是值得大家重视的问题”。
高敏是深圳市红十字会的志愿协调员,从2012年开始,她一直代表市红十字会跟陈家在接触和沟通,尽自己和组织的力量,去帮助这个苦难的家庭。但在高敏看来,陈家这两个小姐妹从小就在深圳长大,现在因为母亲的去世,就要返回梅州老家,重新适应新的生活,“从教育上而言,这是不合适的”。
高敏说,自从孩子的母亲得病后,市红十字会及社会爱心人士已经竭尽全力,向这家人募集了27万元给孩子的母亲治病,但最终钱花了,也未能够挽救住孩子母亲的性命
“现实没办法,他有权利把孩子弄走”,在长期的接触中,高敏认为孩子的父亲不那么让人放心,但没办法,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是血缘最近的合法监护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因为孩子的父亲尚在,所以我们没办法通过社会福利机构、民政部门,对这两个孩子进行长期的帮助”。
“这种帮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里面涉及到不仅要关心孩子的读书、上学、生活,连孩子未来的健康也要重视”,高敏说,现在对于这两个孩子,只能是多关心,逢年过节进行关爱,但单靠红十字会的帮助,可能远远不够,还需要社会的爱心人士进行帮助。
1月6日,南都记者从两个小女孩所在学校获悉,两个孩子的姨妈已经在当天为两个小孩办理退学手续。陈丽珍告诉记者,为了两个小孩的安全着想,接下来会将孩子们带到惠州自己家中暂住,等孩子的父亲从梅州过来接回去,在当地重新找学校让孩子们就读。至于未来,姐妹俩在梅州能否与爸爸一家和谐相处,能否顺利读书,陈丽珍也无法考虑太多。
对话
难舍深圳 难舍闺密
父母不在身边,你们晚餐吃什么?
小婷:早上一个人2元,随便买点早餐吃,中午在学校吃,晚上我负责买菜,姐姐负责做饭,衣服各自洗,碗筷每个人轮流一天,有的时候谁最后吃完谁洗。
你会做什么菜?
小燕:以前什么都不会,小姨教我,我会土豆炒肉、红萝卜炒肉和鸡蛋汤,一般是两个菜,一个带肉炒,一个不带肉。我喜欢吃肉,要么就直接将菜和肉放在饭里面蒸,反正没有我小姨做的好吃。
你的梦想是什么?
小燕:妈妈的店铺转让出去前,我家有电脑,我最喜欢从电脑里面下载电影看,特喜欢《小时代》里面的那种感觉,就是跟闺密们毕业以后到结婚之前,大家有能力养活自己,又能一起出去打工一起租房子,谁更有钱谁就更担当一点。
想不想回梅州读书?
小燕:有时候不想,我有点舍不得同学,大家在一起8年左右,都是玩得比较好的闺密,我妹妹不想,我们迟早要回去面对她(继母)。
记者手记
残酷的现实,她俩单纯地活着
近一个月来,南都记者以家庭老师、社工、网友等身份多次跟陈家人接触,直到最后,南都记者表明自己的身份后,陈家的每一个人都表示采访可以,但是要隐名。陈丽珍说:“不要出名字,不然对我对孩子的婚姻有很大影响”。
走访中,在社工和周边邻里眼里,陈小燕并不是一个乖孩子,关于她的关键词大多是“不听话”、“贪玩”、“古怪”、“乱花钱”、“讨厌陌生人”……甚至连小姨陈丽珍都说小燕“不懂事”,姐姐去世后,陈小燕一直很抗拒陌生人,偶尔会有爱心人士前来探访,只要是她提前收到消息,都会偷偷躲出去,让很多爱心人士觉得有些许尴尬。
2014年12月20日下午5点,南都记者再次来到嶂背工业区小燕家中,当南都记者把自己的一点慰问金塞给小燕时,她多次塞还。直到最后,记者才不得已将钱偷偷放在床头。
每一次推搪,小燕总是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了,不用”,在跟小燕两姐妹沟通过程中,小燕手里不断地把玩着一把钥匙,直到聊起她的闺密,她开始跟南都记者渐渐熟络起来。而11岁的小婷似乎显得更加天真活泼,一见到有客人来访,她在一旁总是搬着凳子,请大家坐下并端茶倒水。
闲聊了一个多小时后,南都记者邀请小燕两姐妹一起去吃个便饭,,她怯生生地问:“能不能叫上我的朋友?”
在走出家门后,小燕的脸上开始有了孩子本该有的笑容。她开始在Q Q上召集闺密。晚上8点,我们出现在一家潮式大排档,小燕两个小伙伴出现了,男的外号叫“宝宝”,女的叫“瓶子”,而大家叫小燕“陈皮”。上菜时,孩子们开始狼吞虎咽吃起来,看得出来,孩子们饿了,好久没开荤。
聊起母亲,小燕的眼圈有些红;聊起朋友,她又破涕为笑。在陈小燕的Q Q个性签名中,南都记者看到这样一句话:“呵呵,其实你不懂我,呵呵”。小燕偷偷告诉南都记者,家人一直以为自己是早恋了,实际上是因为自己跟一个闺密闹矛盾,“我感觉她们都不理我,让我心情不好”。
小燕是一个很渴望朋友的人。关于她夜不归宿的传言,“我没有谈恋爱,他们总是不相信我”,陈小燕说,自己在学校有十几个“损友”,就是“互相损对方,但又不伤感情那种”,一般是周末,跟女闺密玩得晚,“就会在她们家睡觉、吃饭”。
吃饭时,损友“宝宝”告诉南都记者,其实这帮小伙伴在一起玩,都很单纯,大家无非是在篮球场的空地上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们其中7个人还每人定制了一件一模一样的闺密服”,采访当天,这帮孩子都脱掉自己的外套,各自里面都露出一件一样的黑色秋衣。“宝宝”笑着说,自己家的狗死了,还是这帮闺密一起帮忙拖到后山,把它埋在后山,给它举行葬礼,“她(陈小燕)妈妈出事后,我捐的钱还是跟别人借的”。说到“乱花钱”的问题,陈小燕告诉南都记者,自己不是乱花钱的人,现在手里还有100元“私房钱”,“是哥哥偷偷给我的,我不能告诉小姨,有钱的时候,我们会互相请来请去,闺密就是有钱要一起花”。
吃了一半,陈丽珍被孩子们“允许”参加饭局,聊起家族的往事,陈丽珍的眼泪又开始簌簌往下流,小燕两姐妹马上拿起桌上的纸巾递过去……“小姨,我还是回老家吧,你这样太辛苦了”,小燕开口了,但她望望身边的小伙伴们,眼中又有诸多不舍。
03-05版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周伟涵(以上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SN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