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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监管”的训练营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9月07日12:44  《方圆法治》杂志

  “新生进去之后被打得最狠,时间久了就打得少了,训练强度也减小,但要给教官洗衣服,打扫卫生。”周正星在“训练”一个月后,做了“班长”,挨打的次数少了,在他看来是有目的的:“一般来学习的都是两三个月,一个月之后很快就能‘毕业’了,他们不打你,是让你回家之后身上没有伤口,这样你想告他就没有证据。”

  成为“老学员”之后,他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帮助”新学员训练,新学员跑圈跑不动了,教官就会要求他去拖着新学员跑,或者把新学员摁在地上,便于教官抽打。

  周正星说:“家长要一个半月之后才能来探望孩子,这个时候很多伤口已经消了,而且表现不好的学生是不允许探望的。”

  记者疑惑:“为什么家长来看你们的时候,你们不把这里的情况讲出来,让家长带你们回去呢?”

  “不敢,探视的时候,旁边有教官跟着,以前也发生过学生告诉家长的,但这些教官很会‘忽悠’家长,让家长认为你是吃不了苦想放弃,于是学生被继续留在这里,而家长离开后,必定是一顿毒打。”周正星说。

  邓森山在训练营十来个小时就被打死,周正星认为:“肯定是他没听教官的话,这会被打得最惨。”

  但是对于新来的邓森山,还没有人来得及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

  跑到86圈倒下

  8月1日,时间在狭窄、燠热、散发着酸臭味的禁闭室里推移到下午6点左右,邓森山被教官从禁闭室带到食堂,刚吃了两口饭,教官就要求他和其他三名学员到操场。另外三名学员中有两名老生和一名新生。

  邓森山和那名新生被要求跑100圈,教官和老生就站在旁边看着。

  小宝那天正好吃过晚饭到训练营外面玩耍,他最后看见邓森山已经是夜里9点多,一个穿白色T恤短裤的教官和四个孩子在操场上,其中“那个胖一点的”(邓森山)看上去已经累得虚脱趴在地上,根本跑不动的样子,“一个身穿白色篮球运动服的教官用一条长约半米的皮带抽着那个胖一点的”。

  小宝听到数数的老生已经数到了86圈,可是那个胖的趴在地上,教官就用皮带抽他,还说“你跑不跑,不跑还抽你。”

  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和着皮带抽在肉身上的声音。“听着好吓人,好残忍。”声音很大,“200米以内我敢保证都能听见那清脆的响声”。

  过了两三分钟,小宝再转悠一圈过来,教官还在打“那个胖的”,“就在旗杆下面”。

  在操场对面的值班室里,值班老人隔着窗户目睹了这一切。“新来的都是这样,跑圈,跑不动了,就让老生拖着你跑,再跑不动了,教官就来打你,那天,开始是用皮带抽,后来用一根断的木头椅子腿去打,打完了之后,教官叫来几个学员把他拖到水房里去洗澡。”

  在水房里,邓森山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反应,吐血,并倒在地上。几名老生拿来拖把清理完地上的血迹之后,把邓森山扶到了床上。

  同宿舍的人回忆,大概12点多钟,趴在床上的邓森山开始吐白沫,然后昏迷着说起话来:“要爆炸了……地雷爆炸了……杀人了,教官杀人了……”

  老生把教官叫来之后,“教官叫我们出去,在宿舍门口站着,看不到他们干什么”。

  卫生院的病历显示,邓森山是8月2日凌晨3时被送到吴圩镇中心卫生院的,当时已是奄奄一息,测不到血压和脉搏。症状是呕吐、大汗淋漓、呼之不应、双眼上翻、四肢时有抽搐。

  3点10分,邓森山呼吸停止;3时15分,心电图呈一条直线,宣布死亡。

  吴圩镇卫生院急诊主任黄卡荣对记者说:“当时,邓森山被五名身穿迷彩服的人送到医院,他们称孩子发高烧,请求急救。来的时候血压已经量不到了,呼吸已经很微弱,每分钟40次的样子,我数了一下。”

  黄卡荣说:“他来的时候,这种现象已经有3个钟头了,太晚了,错过了抢救的最佳时间。如果能早一点送来,起码不会死在我们医院。”

  懊悔的父亲

  邓飞和周娟把儿子送到训练营之后,就赶回了桂林。

  8月2日早上7点,邓飞还在睡觉,接到无圩镇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你赶紧到南宁来,你的儿子死了……”

  邓飞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认为是来骗钱的。挂断电话之后,他拨通了训练营一个教官留下的手机号,尽管对方支支吾吾,但还是肯定了这个消息——邓森山死了。

  在殡仪馆,邓飞看到了儿子的尸体。“从冰箱里拉出来的时候,一块白布盖住他的全身,白布上面都是血迹,把白布掀开的时候,我们在场的十几个人都傻了。”

  死亡事件发生后,媒体广泛关注,邓森山也被冠以“网瘾少年”。

  邓飞介绍,儿子平时还是很听话,尽管学习成绩一般,但他很少出去玩,就是喜欢上网、玩游戏,也没到“痴迷”的地步,从来不会因为上网而逃课,放暑假了,天天没事就在房间里上网。孩子1.65米,65公斤,缺乏锻炼,“送到训练营其实更重要的是通过锻炼减减肥”。

  邓飞是做生意的,在资源县做建筑工程,还开了个造纸厂,在当地属于经济条件很不错的家庭,除了邓森山,还有一个7岁的女儿。

  邓飞不希望儿子整个暑假都闷在家里上网,正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广西电视台综艺频道里一则播了几个月的广告,他回忆起广告的内容——

  一个小女孩染上了网瘾,很不听话,在家里和母亲打架,还离家出走,之后,家人把她送到了南宁起航拯救训练营,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女孩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训练营,不仅听话了,“毕业”的时候还抱着“妈妈”哭着说:“妈妈,我错了……”

  “广告太生动了,那是省里的电视台,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呢?我那时候(8月1日)来这里看的时候,教官一直是陪着的。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表现得多害怕多委屈,什么都很好的,要是当时有一个孩子敢悄悄给我说点什么,我都不会把孩子留在那里。”邓飞说。

  8月1日和邓森山一起来训练营的时候,儿子一直说想回家,不愿意留在这里。“尽管我当时也感觉这里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并且条件也不好,但我看到这里还挺干净整齐,孩子在这里走路都是军事化的‘正步’,就认为这里能锻炼人,没有听孩子的话。”

  当天,邓飞夫妇到学校办公室交了7000元学费,在校方提供的协议书上签了字。

  在协议书的辅导、训练方式上,记者看到:

  在乙方的孩子入营训练的前两天中,为防止孩子出现冲动过激的行为,需要24小时派人监视孩子的一举一动,在对抗过渡期之后,方可进行常规管理。

  在辅导、训练期内,为了保障乙方孩子的培训效果和遵章守纪的纪律性培养,甲方不排除对孩子进行适度的苦难教育、惩戒教育,以不虐待孩子或不损害孩子的身体健康为限。

  ……

  临走前,工作人员还一再承诺,前两天先让孩子熟悉一下环境,不会进行体力训练,更不会体罚,等他适应了以后再开始训练。

  “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亲手把孩子交到这样一群人手里。”邓飞说。

  无人“监管”的训练营

  邓森山事件发生后,许多学员家长得知消息纷纷赶来,接回自己的孩子。随着学员们陆续离营,训练营里的真相也一点点地被揭开。

  据调查,至事发时,训练营共有122名学员和24名教官,今年五月份在南宁开班,学员的训练期从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三个月的费用在一万五千元左右,而一个月也需七千元。

  8月7日,南宁市江南区政府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取缔“南宁起航拯救训练营”,并对这个机构的13名(后增加至14人)人员以涉嫌故意伤害罪、非法经营罪进行刑事拘留。

  南宁市江南区政府副区长张树辉介绍说,南宁起航拯救训练营没有在当地有关部门进行登记,属非法经营。

  经调查,起航拯救训练营其实是一家没有任何资质、未经注册的机构,但是从五月份训练营开办到现在,却没有遇到过有关部门的过问和监管。在南宁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江南分局,副分局长黄莹告诉记者,由于该训练营是与广西电子技工学校合办,因此工商部门没有权限对它进行监管。

  那么究竟起航训练营应归教育部门管理,还是以“经营行为”归工商部门管理,或者是该挂靠医疗部门管理,目前看来,相关法律法规还是空白。

  一位南宁司法界人士告诉记者:“像这种机构想要去注册,都注册不了,因为法律没有规定,相关部门都不愿意注册在自己名下,注册了就意味着责任和监管。”

  8月17日,邓飞接到了当地公安部门送来的死亡鉴定结论通知书。通知书上说:邓森山“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致创伤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导致急性呼吸、循环衰竭而死亡”。也就是说,儿子确实是被几名教官殴打后导致死亡的。

  8月20日,邓飞拿到了邓森山的死亡补偿金总计100万元。这100万元组成是——广东番禺励志体育活动策划部50万元,广西电子技工学校40万元,广西电视台10万元。

  记者在邓飞提供的材料上看到,只有广东番禺励志体育活动策划部的50万元注明是死亡赔偿款,而广西电子技工学校合广西电视台出具的都是“补助款”。

  邓飞对记者说:“这三家单位都有责任,现在钱是拿到了,但我后悔不应该要广西电视台的那10万元,正是因为电视台不负责任地播出一家非法机构的广告,才误导了我们这些家长,10万元根本抵消不了他们的责任,我应该和他们打官司的。”

  8月22日,记者来到起航训练营的校区,在铁栏杆外,又加了一层“保护”——警戒线,大门上也贴上了封条。

  隔着铁丝网,记者看到训练营的黑板报上写着一句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

  (文中除邓森山外,其他未成年人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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