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天空因他的色彩而明亮

　　11月26日，塞纳河畔的法兰西学院艺术院正式接纳旅法著名华人画家赵无极为终身院士，法国总统希拉克的夫人贝尔纳黛特代表希拉克出席了极具法兰西特色的授剑仪式，再次验证了赵无极是希拉克最喜欢的画家的说法。

　　于是几天之后，《国际先驱导报》开始了一段巴黎的寻觅之旅。我们的记者在这个纯西方城市的街巷中寻找这位东方绘画大师的踪迹，找西方的抽象、找东方的“无极”……

　　国际先驱导报驻巴黎记者高津英报道 12月2日， 巴黎深秋的天空灰蒙蒙的，不时下着小雨，街道上行人很少。我怀着一份恬静的心情信步穿过卢浮宫前的杜勒伊公园，来到邻近协和广场的印象派美术馆，欣赏几天前刚举行法兰西艺术院院士就位仪式的旅法华裔绘画艺术大师赵无极的个人绘画回顾展。

　　美术馆门前排着百十多人的队伍，缓缓地向前蠕动着。热爱艺术的法国人和来到巴黎的游客在蒙蒙细雨中等待一睹赵无极“抒情抽象画”的风采。我与身边几位排队的退休老人聊起赵无极和他的画，他们竟然对赵老了解得比我还多。

　　从他们口中我得知，赵无极是一个写在现代艺术史册上的名字，他的作品被陈列在巴黎蓬皮杜现代艺术博物馆里。他曾荣获法国荣誉勋位团三级勋章、法国国家勋位团三级勋章、艺术文学勋位团一级勋章，巴黎市荣誉奖章、以及相当于艺术界诺贝尔奖的日本帝国艺术大奖等。2002年12月，他继画家朱德群之后被选为法兰西艺术院终身院士。

　　寻找风格

　　回顾展首幅作品是赵无极1941年完成的一幅小油画《婚礼》，20岁的年轻人，透着稚嫩朝气的笔触。他40、50年代的油画作品有着显而易见的水彩画风格，从具象逐渐步入抽象。一位从我身边擦过的女士对同伴评论说：“Il cherche son style（他在寻找自己的风格）。”

　　赵无极的确在寻找。他1921年生于北京，是宋朝的皇族后裔。14岁进入杭州美术专科学校学习，后留校任教。他认为中国绘画从很早起就在重复和临摹间停滞不前，已经走上一条很窄的道路。于是，他开始向往西方的绘画艺术，选择到巴黎这个西方艺术之都来开拓天地。1948年，赵无极乘安德烈·莱班号飘洋过海来到了法国。

　　抵达巴黎当天，他就不顾旅途劳累直奔艺术殿堂卢浮宫。站在达芬奇的《蒙娜丽莎》面前，赵无极感慨看到了真正的西方油画。他在法国艺术家聚集的蒙巴纳斯高地租下一处房子，开始学习法语、做绘画实践，与邻近的艺术家们广泛交流，全身心地汲取西方艺术的丰富营养。

　　赵无极是富有艺术天赋的，在中国时的绘画功底已经很深。他刚来巴黎不久还有段趣闻：有位朋友约他去参加一个在外国驻法大使馆举办的速描比赛，要求画一个正在跳舞的演员。大家的画上都没有署名，只标有号码。比赛结束经过评议，主持人宣布98号获得第一名。但喊了几次无人应声，朋友突然发现98号原来是当时一句法语听不懂的赵无极，于是拉着他的手臂举起来，“98号就是你！”

　　在法国，他深受西方现代派艺术大师毕加索和马蒂斯的影响，以创作人物和风景的具象油画为主。自50年代中期起，他的绘画转入抽象，将类似甲骨文的抽象符号置于变幻的色彩之中。他的许多作品没有题目，给人充分的想像空间。到后来，索性连符号也不再现，画面布满韵律十足的各种颜色。

　　寻找中国

　　漫步在画廊里你会发现，进入60年代，赵无极的艺术风格日趋成熟，绘画洋溢着神秘的东方气息，如行云流水，气韵十足。法兰西学院第一位华人院士程抱一先生曾这样评价他的艺术创作：“画家开始了激动人心的长期探索，他吸取了西方艺术的伟大之处。与此同时，也发现了东方文化之精彩。”赵无极是以西方的表现形式，发掘中国的艺术传统和艺术精神。

　　可以说，在西方，在巴黎，他重新发现了中国，重新找到了艺术的本源。他的作品被称为“抒情抽象画”，其间隐含着大自然的神韵和中国文人画的意境，充满着东方的神秘与中国的诗情，表现了艺术家的高深境界。

　　赵无极住在蒙巴纳斯区一条僻静小巷里，房子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临街的那面墙上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很小的铁门。他不高，一头飘逸的白发，显得精神矍铄。他的院子里有天井，里面种了很多竹子。顶楼的画室有几十平方米，朝向内院的方向开了一个非常中国式的半圆形窗子。

　　画室里最显眼的是一张宽大的写字台，上面放满了画笔的调色板，旁边摆放着一尊半人多高的中国古代陶俑。房间的墙壁上挂着曾给他很大帮助的法国诗人米肖的照片。米肖对中国文化很有研究，曾出版过关于中国字的书。赵无极在一间工作室作石板画时，米肖看中他的作品，专为他的画配了诗，两人日后成为很好的朋友。米肖常常鼓励赵无极，希望他画出味道不同的中国画。

　　我在画展的一幅巨幅油画前驻足很久，那是米肖去世后，赵无极为纪念好朋友而特别创作的，画中注入了他深厚的感情。赵无极曾这样描述他的感受：“他（米肖）仿佛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失去他之后，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地生活了。”虽然在法国生活了半个多世纪，但赵无极的情感依然是很东方化的。

　　赵无极承认自己受中国青铜器艺术影响很深，很是钟情范宽和米芾的作品。他认为中国有着很优秀的艺术传统，要看怎样吸收和消化。对于当代中国年轻艺术家们，他的看法是：这些艺术家们确实受到了很多西方艺术的影响，重要是怎样把这种影响变成真正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寻找无极

　　“无极”的名字是信奉道教的祖父给他取的，这一哲学思想也构成了赵无极艺术理念的内涵。

　　观看赵无极绘画回顾展的一位参观者和笔者聊起赵无极入选法兰西艺术院院士时不解地说：“这么多法国画家怎么会不如他？”他哪里知道，赵无极取得今天的一番成就，在于几十年不懈的追求和努力。从1961年他搬进现在的住所，几乎每天天一亮，他就会到画室画画，一直画到天黑，40多个寒暑过去，他依旧如此。去年，他的作品《1·4·66》，以755万港元在香港创下了中国画家油画作品世界最高成交价。

　　去年入选法兰西艺术院院士的赵无极按照惯例在一年后的11月26日正式披上象征荣誉的绿色院士袍，接过院士佩剑，步入不朽的艺术家行列。深知成名容易保持难的艺术大师没有依旧保持创作的激情，虽然已经82岁，但展室里悬挂的画作中不乏2003年的作品。

　　在那些油彩禁不住四处游走的画面上，我看到了黑色、宝石蓝、大红、明黄、墨绿，虽然绚丽，但不觉得唐突，就像是色彩纷呈的大自然。形状和色彩有着强烈的冲击力，或低吟，或呐喊，向人们诉说着作者的喜怒悲欢。流连在画面间的参观者三三两两地低语着，交谈着观感。

　　许多法国人都知道，对中国及其文化兴趣浓厚的法国总统希拉克非常欣赏赵无极的绘画，曾多次邀请他出席为到访的中国领导人举行的国宴。1998年朱镕基总理访法时，希拉克总统特意购买赵无极的一幅画，作为送给朱总理的礼品。赵无极曾感慨：希拉克总统是一位难得的中国艺术知音。

　　出得美术馆的大门已是黄昏，但我眼前却依然晃动着那些流动着激情的作品，似乎巴黎的天空也因着赵无极的色彩而变得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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