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布什重装出击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许瑛报道

　　与首任的4年相比，他将远不如以前那样固执

　　这是30年来，美国人第一次在战争的阴云下，选举他们的总统。

　　就像罗斯福的名字与二次世界大战联系在一起、戈尔巴乔夫的名字与苏联解体联系在一起，小布什的名字也与一个特殊的时代联系在了一起。

　　“9·11”后，这个得州“牛仔”发动了一场全球范围的反恐战争，不仅改变了美国多年来的既行方向，也使整个世界发生了深刻而广泛的变化，布什也由此从一位弱势总统摇身变为强势总统。

　　总司令

　　反恐成为了美国总统大选的主题，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大选因此呈现了一幕奇观:布什总统利用在职优势，每当民意不利于己时，就释放恐怖威胁信息。而布什用来争取选民的竟是林肯的一句老话──“渡河时切勿半途换马”。

　　就在10月29日，美国大选投票前4天，拉登新录像发布。拉登承认是他下令发动了“9·11”袭击，并同时表明他仍“逍遥法外”。舆论大呼布什英明正确。

　　如此一来，选民在大选之前的主要关注点，已是必然地从传统的经济、就业等国内问题上转向了反恐和国土安全等对外政策方面。选举总统仿佛变成了选举武装部队总司令。布什达到了预期目的。

　　美国自建国以来参加过总计至少46年或历时约占该国1/5历史的主要战争，即被定义为正式宣战或实际上大规模海外部署军队的战争。14位总统曾将4200万美国人送上战场，其中65万人阵亡，100多万人受伤、失踪和死于疾病。

　　美国国内已经有言论将布什与美国历史上伟大的战时总统相比，称成功的战时总统是一位能确定和阐明一个崇高目的，如林肯的废除奴隶制，以及能使举国上下支持其努力的总统。

　　“我认为我应该获得连任。”布什说，“首先，最重要的理由是，我已经向美国人民证明，我有足够能力应对艰难时刻……其次，我们正在改变这个世界。世界一天天在改变，而正是我们美国促进了这种改变。”

　　在美国人眼里，战争仍在继续，他们需要一个飞得更快的战斗机驾驶员，而不是一个在风浪中摇摆的艇长。未来4年里，布什这个“拥有坚定信念和创新精神，但缺乏政策水平”的“优秀赛车手”，还要在世界大舞台上超速飙车。

　　牛仔

　　像里根一样,布什也来自美国西部地区。

　　1946年7月6日，布什出生在康涅迪格州的纽黑文，当时他的父亲──曾任美国第51届总统的乔治·布什还是耶鲁大学学生。两年后，老布什从耶鲁大学毕业，携妻子芭芭拉和幼子前往得克萨斯州西部，在那里开始了他的石油生意。

　　布什一家也就落脚在帕米安盆地的米德兰，那个小城在20世纪初被称为“大草原上的女王城”。那是一段让小布什留恋的日子。直到现在，他最喜欢的度假方式仍然是在得州农场当牛仔。

　　在2000年总统大选期间，美国媒体纷纷报道了“牛仔布什”的形象──站在得克萨斯广阔的天空下悠闲地四处张望，戴着牛仔高帽，穿着粗斜纹棉布衣。媒体嘲笑说:“新总统不是政治家，只是个得克萨斯人。”

　　然而，布什最终获胜了，并将牛仔作风带到了工作中。他甚至时常邀请他认为重要的外国领导人到得州农场做客，比如俄罗斯总统普京、英国首相布莱尔、沙特王储阿卜杜拉以及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牧场外交”是布什的首创。

　　占地650公顷的克劳福德牧场是布什夫妇1999年买下的，那儿有潺潺小溪、森森峡谷、叠叠瀑布，有牛、鹿漫步的茵茵草甸，而酷爱钓鱼的布什还为自己增加了一个人工湖。牧场里的房子都用原木搭建，没有污染，所有的建材都由布什妻子劳拉亲手挑选。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9·11”后的头3个月里,布什42%的时间在度假──54天花在农场,4天在肯布堡他父母的度假别墅度过,38天在总统“行宫”戴维营。

　　有评论说，西部刚健粗犷的牛仔文化，使布什成为了一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他个性强硬，敢于冒险，并崇尚武力。

　　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张国庆在《一个人的世界──透视布什》一文中写道:他尽可能多地创造军界、工商界和政界所欢迎的“机会”,在反恐之余把美国人的敛财之手更理直气壮地伸向世界各地，尽管他由此而成为了迄今为止最能花钱的美国总统……却深得各界欢心，这种欢心也反过来巩固了布什的权力基础。

　　布什自信对全世界肩负神圣使命。在布什开创的时代，我们看到了这样一幕仿佛西部片的画面:阿拉伯世界战火熊熊，北约导弹逼向俄罗斯家门，美国精兵进入亚太，联合国被甩到一边，而大西洋联盟呈现分裂态势。

　　棒球手

　　在连情报都没有搞准的情况下，便对主权国家发起战争，让布什似乎成了现代国际社会中的异类。但布什面对指责谩骂，竟4年岿然不动。

　　美国著名棒球击球手和播音员约·加拉基欧拉曾说:“棒球每次都给你提供成功的机会。然后棒球又把所有的压力带给你，为的是证明你还没得到它给你的机会。棒球从来不把机会从你身边拿走，它也从不把压力拿走。”

　　似乎，正是棒球精神刺激了总统体内竞争激素的分泌。布什在他的自传《勇往直前──通向白宫之路》中写道:“回想起来棒球确实是训练政治和管理的最佳场地。我从棒球上练就了一身不怕批评的本领。我学会了藐视那些无足轻重的失败，重视那些长远的目标。”

　　布什最初的记忆是在西得克萨斯的米德兰,在那里棒球伴随他成长。在学校的草场上,在森蒂尼尔大街他家房子后面野牛踏出的空地上,布什和小伙伴们总是一玩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大人把他们拽回家。

　　1989年，这份对棒球几乎与生俱来的痴迷，让布什筹资8000万美元买下了父亲旧交埃迪·席勒决意要卖掉的“得克萨斯漫游者队”。没过几年，布什就成为了一个成功的棒球经理人。

　　1994年4月，“得克萨斯漫游者队”主场阿灵顿体育馆开馆。之后，这座体育馆不仅维持了球队的竞争力，还使阿灵顿经济突飞猛进。这使布什成了得州名人，为他日后竞选州长打下了良好基础。

　　后来，他靠出售“得克萨斯漫游者队”赚了1500万美元，从而拥有了从政的丰厚资本，也因此成为了自林登·约翰逊以来最富有的总统候选人。

　　棒球精神引导布什走进白宫，也带领布什冲向伊拉克。当人们几乎一致认为发动伊拉克战争是他任期内最大的失误时，他说:“你想强迫我说发动伊拉克战争是一个错误，而我不会这样说。我确信把萨达姆赶下台是一个正确决定。”

　　“9·11”后不久，拉姆斯菲尔德发表文章指出，反恐战争不是一场针对一个人、一个组织、一种宗教或一个国家的战争，“我们的敌人是一个全球恐怖主义组织网和支持它们的国家，它们企图剥夺自由的人民按自己选择的方式生活的机会”。

　　这段话后来多次被布什及其部属引用。布什也一次次将反恐战争的范围扩大，从阿富汗到伊拉克，从“邪恶轴心”三国到“支持恐怖主义”的七国，再到“60个或者更多国家”，布什对原则的坚持让世界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

　　美国人说，“9·11”重新点燃了国家主义的余烬，还将美国变成了一个民主帝国主义者，即将所谓的自由民主政体强加给其他国家。

　　那么,到底是历史造就了布什,还是布什造就了历史?被媒体称作“被布什政府洗了脑并失去理智”的美国选民,已没有兴趣去辨析。但媒体又说,美国选民最“讲政治”。

　　父亲与儿子

　　1992年被小布什形容为家里“艰难的一年”。第一次“海湾战争”后，老布什的支持率从创纪录的92%一下子跌到了38%。最后，追求连任失败。

　　12年后,小布什再次发动“海湾战争”,并连任成功。美国人说,他们不想选布什,但是,他们在投票时,手却不听使唤。

　　历史会重演吗?小布什毫不客气地列举了父亲的两大错误:第一，1991年，他把伊拉克军队赶出了科威特，但没有继续攻打伊拉克，没有将萨达姆赶下台;第二，1992年，父亲由于国内经济问题没能在选举中击败克林顿。

　　他表示，他不会重蹈父亲的覆辙。

　　艾里克·罗朗在《布什家族的战争》一书中写道:小布什不具备老布什及其他许多美国总统那样积极的乐观主义，“老总统从不操心自己有多少敌人，而小布什每天都为此殚精竭虑”。

　　虽然小布什和他的弟弟杰布一样有时会请教父亲,但是老布什不会提供政治建议。小布什在自传中说:我想在他们眼里,布什家的人在成长过程中总是聚到爸爸的膝下,讨论美国在世界扮演的角色，或者讨论金融政策对美国经济的影响。但就像爸爸说的:“根本没这回事儿。”我们家人更愿意到户外玩棒球、篮球或是橄榄球。

　　然而，即使小布什有意与父亲“划清界限”，他还是继承了很多。

　　譬如，小布什从哈佛商学院毕业后，子承父业，做起了石油生意，因为他认为父亲的经商史给了他丰富经验。

　　由于石油生意，小布什也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与沙特阿拉伯的关系，以至“9·11”后人们不断怀疑拉登家族与布什家族的渊源。这让迈克尔·摩尔拍出了争议颇多的《华氏911》。

　　更重要的是，小布什还继承了老布什的防务思想，并任用了切尼、鲍威尔、沃尔福威茨等父亲时代的旧臣。

　　小布什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与老布什的《防务规划指南》有着惊人的相似。

　　指南开宗明义表示，美国防务战略的首要目标就是“防止一个新对手的再次出现”，为此，必须防止任何一个敌意国家主宰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地区。因此美国要“先发制人”地使用军事力量，通过采取包括攻击武器生产设施在内的一系列措施，来惩罚和威胁任何挑衅者。

　　而《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则声明，美国将对寻求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恐怖分子采取先发制人行动。即使联合国等多国机构反对，美国也将对诸如伊拉克之类的敌对国家采取行动。

　　未来4年

　　然而，赛车手或棒球手进入的，毕竟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赛场。如今的世界也已不是“9·11”时的世界。

　　美国舆论称布什在连任期间，会发现优先选择打一场大规模先发制人战争，已不再是一种可能。

　　在布什首任期间，美国军方即已发现在军队部署、资金和作战能力方面，摊子太大，战线过长。今后为支援另一场先发制人战争而招兵买马，有些捉襟见肘了。

　　未能在伊拉克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战后棘手的占领，削弱了国内对任何未能明确证明师出有名的军事行动的政治支持。限制美国在海外进行重大军事行动的障碍将大大高于“9·11”时期。

　　在连任期间，布什也有可能更加努力地与欧洲和联合国合作，以期减轻美国在战后伊拉克的困难。

　　此外，布什的“大中东计划”旨在推动中东地区的民主，并以此展示他建立国际同盟的深化意向。这一努力与布什初任总统时采取的单边脱离巴以冲突的政策形成鲜明对照。

　　美国《交流》季刊指出,“与首任的4年相比,他将远不如以前那样固执,或远远不会受意识形态的驱动而拒绝多边行动。”

　　中国

　　在布什首任期间，最值得关注的现象之一，便是中美这一对未来历史的主要书写者之间关系的演变。

　　布什家族与中国的渊源可以追溯至冷战时代。老布什很早就认识到一个新的中国正在出现，中美关系对未来至关重要。所以，1974年，他放弃了担任美国驻英国或法国大使“这一令人垂涎的要职”的机会，主动要求来北京出任美国驻中国联络处主任。

　　1975年夏天，布什大家庭在中国相聚。5个孩子中的4个都来到了北京，最小女儿多罗茜还在北京的教堂里以特殊的洗礼方式度过了她的16岁生日。喜欢钓鱼的小布什，则在某天清晨带着钓具骑自行车到郊外的青年湖垂钓。

　　1989年1月，老布什就任总统。当年2月下旬，参加完日本裕仁天皇的葬礼后对中国进行了工作访问，创造了美国总统上任后第二个月就访华的纪录。

　　即使在1989年的北京政治风波后，老布什也没有断绝同中国政府的往来。他派遣总统国家安全事务顾问斯考克罗夫特作为总统特使多次秘密访华。

　　这个关键人物后来也成为了小布什的顾问。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战略研究室夏立平主任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这份渊源让小布什学起美国对华政策来特别快。

　　他说:“一般美国总统上台后，需要差不多18个月的时间才能熟悉并缓和中美关系。但在小布什这一任，虽然他上台后不久便发生了中美撞机事件，但基本上从当年7月起，两国关系就开始缓和，鲍威尔对中国进行了访问，美国放弃称中国为‘战略竞争者’的说法。”

　　2001年10月18日至20日，美国总统在“9·11”后首次出国，到上海参加APEC会议。期间，江泽民和布什进行3小时长谈，并将中美关系定位为双方致力于发展中美建设性合作关系。

　　“但是，毕竟小布什当总统时已是50多岁的人了。”中国社科院美国所副所长陶文钊对《瞭望东方周刊》说，“父亲会把在中国的经历及与中国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小布什，但儿子还会有自己的主张。”

　　现在，人们普遍认为，是“9·11”改变了小布什的遏制中国战略。为了完成反恐百年大计，他需要中国成为支持者。中美双方在合作上有所扩大，甚至在这次竞选中，中国问题都不再如往届那样，成为攻讦的借口。

　　但另一方面，美国对中国围堵的一手也在继续。在对台军售上，虽然实现的不多，但承诺了很多;在人权问题上，虽然有所缓和，但也不依不饶。

　　然而，毕竟如人们认为的那样，中美关系最终进入了30年来最好的时期。而人们还记得2002年小布什在清华大学的演讲:“我们看到中国正日益成为世界上最富有活力和创造力的国家之一。”

　　这位总统说，1975年，他陪母亲坐火车前往上海，花了30多个小时，现在却只要不到一半的时间。中国的火车在提速，中国的发展在提速。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在过去4年里，中国人已经格外熟悉了的布什，连他的传记，在中国的新华书店里都卖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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