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阴面”

　　( 疾病是一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

　　——苏珊·桑塔格)

　　范伟

　　《疾病的隐喻》包括“作为隐喻的疾病”和“艾滋病及其隐喻”两篇文论，体现了作者苏珊·桑塔格女士一贯犀利细 腻的文风。在本书的“引子”里，苏珊·桑塔格对人生有一段经典的反讽式论述：“疾病是生命的阴面，是一种更麻烦的公民 身份。每个降临世间的人都拥有双重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一则属于疾病王国。尽管我们都只乐于使用健康王国护 照，但或早或迟，至少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每个人都被迫承认我们也是另一王国的公民。”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作为隐喻的疾病”一文正是苏珊·桑塔格在身患癌症的状况下写就的。苏珊·桑塔格以病人兼 哲人的身份，仔细体察病人们的凄凉命运，准确描述了“加诸疾病之上的那些象征意义的重压。”她的文字锋利如刀，一路剖 开疾病的秘密。在她精准的切割之下，我们看到这样一个简单事实：“疾病”仅仅是疾病，而不是别的。

　　许久以来，当我们把目光投向疾病的时候，我们看到的往往是一个比疾病本身大很多的怪物。这个怪物不是别的，正 是附着在疾病之上的“隐喻”。在隐喻的层面上，疾病决不仅仅是疾病，它意味着天谴，意味着惩罚，意味着道德失检带来的 因果报应。反过来，在社会生活中使用疾病的隐喻，则等于是在说，某种事件或状况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邪恶和腐败。

　　——“犹太人的行为在各民族中带来了一种恶性的结核病……”希特勒曾经这样写道。

　　——“对纯粹实践理性来说，”康德说，“激情无异于癌症，而且通常无药可医。”

　　——“电影像癌症一样，”一位电影人物高深莫测地说，随后又改口道，“不，电影具有传染性，更像艾滋病。”

　　通常情况是，一个人一旦患上癌症、艾滋病之类的病症，便立刻成为另一个物种，立刻被一道玻璃反转门隔离到了另 外一个世界，他不仅要忍受疾病本身带来的痛苦，而且还要承受加在疾病之上的那些象征意义的摧残。不再有人需要他，除非 是想拿他做怜悯或贬斥的材料。在熟悉的街道上，他变成了一个异乡人；在熟悉的符号世界里，他仿佛置身异域；在社会通行 的各种语境里，他和他的疾病都成为不祥之物。病人本应服用清心散，到手的却只有恶心丸。当然，疾病隐喻为祸之烈远不止 此。作为社会批评家的苏珊·桑塔格也有着更为宏大的视野和抱负。本书收录的两篇文章，尽管在写作时间上相距了12年， 苏珊·桑塔格的勇气和目标却一以贯之。

　　平心而论，《疾病的隐喻》不是一本轻松的读物，但它却是一个好见识的化身。本书作者、去年12月28日刚刚辞 世的苏珊·桑塔格女士是当代美国声名卓著的“新知识分子”，一直以来被誉为“美国公众的良心”。读完这本书，我们会确 认这个评价并非虚誉。在阅读过程中，我们领略到的大都是严谨平实的分析和独具只眼的观察。它所提供的见解和例证是值得 一读和深思的。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这本书无疑是一个持久的、靠得住的恩惠。

　　《疾病的隐喻》[美]苏珊·桑塔格著，程巍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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