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胜利60年反思:德意志民族的毁灭与重生(4) | ||||||||
---|---|---|---|---|---|---|---|---|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5月12日12:09 中国新闻周刊 | ||||||||
前国防部次长维纳:我们绝不会去进行一场战争 德国的任何党派,都不是为了反对别人,尤其是某个外国而生存的。“不要战争”——这是所有党纲中都写明,法律也规定的 对我们来说,其实已经不必再去比较法国的军队和德国的军队孰优孰劣——我们都属
本刊记者/朱雨晨(发自德国柏林) 卫理·维纳(Willy Winner)先生是个和善的胖老头,今年62岁,是北威州人,1990年两德统一的时候,他正在西德国防部就职。此后他退职,当选为北威州的国会议员。 采访那天,维纳先生特意从办公楼下来,将《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一路引上他的办公室,还一路向记者介绍他所在的国会议员办公室,就在著名的国会大厦(旧称“帝国大厦”)后面,每转过一个弯,他就会向窗外指指点点,告诉记者远处各个景点。维纳虽然曾经官居国防部副部长,却一点架子都没有,甚至像一个服务周到的导游。 “民族主义是个坏词” 中国新闻周刊:你怎样界定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德国人,还是一个欧洲人? 维纳:应该说,我首先是北威州人,然后才是德国人和欧洲人。 我个人经历的政治环境,是比较宽松的。现在如果去巴黎、罗马,和去科隆、杜塞尔多夫(后二者为德国城市)已没区别。这是美国人、俄国人和中国人都不能明白的。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紧凑的空间,和下一个国家可能只有50公里远。现在欧洲已经形成一个文化的大集合,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60年以来,这种感觉一直存在于我们到法国、瑞士、奥地利、荷兰、比利时的经历中,有时甚至感觉别的国家比自己的国家对自己更好。现在,我们也在努力把它扩大到波兰等东部国家中去。 德国是多么地小,而欧洲又是多么地小。这样的事实,对于民族主义这个观念而言,是行不通的。就好像在一个开放的国家里面,邻里之间是不可能有“民族主义”这样的概念的。 中国新闻周刊:是不是在当代德语中,“民族主义”已经是一个坏词了? 维纳:是的,“民族主义”是个坏词。事实上,很多年来,“民族”这个词也是坏词。特别对于二战以后,西德的人民来说,民族主义这个词和那段悲惨历史有紧密关系。而统一之前,在东德,这个问题更加困难。他们也受到了很多苏俄的影响。那时候人民很不愿意听到他们是“德国人”这样的概念。 作为一个西德人,这60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受其他人影响,又影响其他的人的大环境之中,因此人每个人都必须很注意其他人。这在德国是非常复杂而又微妙的一个现象。这就是二战对德国的非常重大的影响。 中国新闻周刊:您属于基督教民主联盟党,对于民族主义这些概念的理解,基民盟和其他政党,有不同吗? 维纳:在这方面没有任何不同。德国的任何党派,都不是为了反对别人,尤其是某个外国而生存的。“不要战争”——这是所有党纲中都写明,法律也规定的,这方面不允许有任何过激的反应。每一个德国人都必须非常注意和犹太人有关的问题,必须要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 已不必再去比较法德军队孰优孰劣 中国新闻周刊:您在国防部任职多年,您能说说德国国防军和其他国家国防军之间的不同吗? 维纳:其实也很简单,我们的国防军在装备方面和各国国家签订协定,德国人的战斗力就和这些协定有关。德国军队属于北约联盟军的一部分,有多少士兵,怎样的武器装备等等,都由北约制定。对我们来说,其实已经不必再去比较法国的军队和德国的军队孰优孰劣——我们都属于这样的一部分。 我经常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尤其是德国统一以后,统一的国防军建立起来之后。坦率说,我总是很惊讶这个问题。我们做梦也不会去想那些事情了。我们当然需要国防军,作为正常的防卫力量。但是我们不会主动进行对其他国家进行攻击,我们绝不会去进行一场战争。 中国新闻周刊:可是,作为一个国防部的官员,当您研读德国军史的时候,尤其是一战和二战初期,德国军队的军事成就,会不会有一种骄傲? 维纳:我认为不该说是“骄傲”,最多可以中性地说,德军的一些“成绩”,但不能用“骄傲”来形容。现在我们也有国防军,能力很强,我们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其实,作为一个国防部的官员,我对于战争的感觉非常特殊。你知道冷战时欧洲的最前线就在德国,就是柏林墙。如果欧洲再打一次战争的话,很可能就在德国。因此那时我的政治生活就是为了战争而准备的。我并不喜欢那种感觉。- 高中生华安:“作为德国人的感觉开始出现” 这是已经卸去历史包袱的一代——对他们来说,足球是他们现实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而不是历史。他们更开放,更平和,也更正常 本刊记者/朱雨晨(发自德国法兰克福) 华安属于标准的混血儿长相,黑眼睛黑头发,但是脸形和其他部分根本就是西方人的长相。他的母亲,是著名华人作家龙应台,而父亲是德国人。华安说他的母语是德语,而第二语言,原来是汉语,现在已经逐渐成了英语。华安的汉语大概还停留在14岁时候的水平,带着浓重的台湾腔,很软,很柔和。 19岁的华安在读高中的最后一年。他带了两个同龄伙伴一起来:一个是标准的德国人,但是因为不久前去在美国待了一年,怎么看都像个美国人;另一个也是混血儿,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土耳其人。他们牺牲了宝贵的足球时间——接受《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对他们来说并不很重要,他们也不很关心政治问题。 因为华安的回答和他的朋友们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一起写成“华安说”。 “我们为作为一个德国人而骄傲” 中国新闻周刊:你们怎么看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德国人?你们是否为自己作为一个德国人而自豪? 华安:说心里话,我们为我们作为一个德国人而骄傲。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国家,我们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德国很美,很干净,我真的有种骄傲和自豪。 但这是不能说出来的。我们不能像美国人英国人那样说出来:“我为我是个美(英)国人而骄傲。”这是出于历史方面的原因。在这方面,我们和法国人、美国人真的不一样。 这方面的情况一直在变化,现在已经好多了。上一代德国人真的有一种耻辱感。我们的父辈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他们一直被要求记住,德国人曾经做了什么——发起了世界大战,做了很多错事,等等等等。所以他们有一种耻辱感。 现在我们已经开始改变,而且相比我们的父母,改变很大。我们可以开始说一些话,当然不是那么旗帜鲜明地说“自豪”、“骄傲”之类的字眼,而是作为德国人的那种感觉开始出现了。 中国新闻周刊:那么,当国庆节的时候,你们会举着国旗去游行吗?或者,把国旗挂在你家的阳台上,表示你热爱你的祖国? 华安:我们不会这样做。德国的国庆庆祝活动很小,我们很少举行这种庆祝活动。现在德国的国庆节是10月3日,就是东西德统一的日子。如果我们庆祝这个日子,就会让人想起,为什么德国当时是分裂的?然后就会想到二战,以及那些战争中的可怕的东西。所以我们的庆祝活动并不多。 中国新闻周刊:那么,当你看足球比赛的时候,尤其是到现场去看德国队和某一支外国球队比赛,你不会挥舞国旗大声呐喊为德国队加油吗? 华安:足球比赛是一个例外,而且是惟一的例外。足球是德国最重要的运动,而且德国队成绩很好。我们会挥舞国旗大喊“德国第一”,“前进,德国”,“德国,站起来”的口号,和正常国家一样。其实,这种样子不应该说是和其他国家一样,而是说和所有的球迷一样。当我们看法兰克福队和柏林队比赛的时候,我们也会大喊:“法兰克福第一”、“前进,法兰克福!” 而且,对国家队这样呐喊,也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情况,而且仅仅出现在足球比赛中,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刺耳。其他方面还不是这样的,不能这样做。 中国新闻周刊:德国队的成绩这么好,在欧洲就有好几个世仇一样的对手,你最“恨”(hate)哪个队? 华安:面对其他国家,我们不能用“恨”(hate)这个词。我们只能说,最“不喜欢”(dislike)哪个队。我们最不喜欢的是英格兰。 其实英格兰人真的一直没有从历史中走出来,每次他们和德国队比赛完,就会有些报纸的大标题写着“打败了纳粹”这种话,很烦人。他们好像永远不能摆脱过去一样。 “新纳粹是一群很可怜的人” 中国新闻周刊:你们的历史课上怎么说纳粹那段历史? 华安:讲得很清楚,从经济危机,很多人破产,到希特勒上台,然后发动战争,再到1945年德国战败,还有屠杀犹太人那些事情。当然,不可能说得非常详细,比如说打仗的那些细节。因为历史课只是一门课。但是老师会很明确地告诉我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中国新闻周刊:你们历史考试会考这些吗? 华安:当然会。不过我们的最终成绩不完全是最后的考试,很大一部分取决于上课时的表现,比如课堂讨论方面。 中国新闻周刊:你们的课堂讨论是开放式的,什么话都可以说的那种吗? 华安:对。 中国新闻周刊:如果有个学生在课堂讨论中,站起来说:“我支持纳粹,我崇拜希特勒。”然后他滔滔不绝地和你们辩论,可以吗? 华安: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遇见过。从制度上说,当然可以,你可以说你想说的任何话。但是他如果这样说的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老师会让你到办公室去再给你教育,而且这种事情一旦出现,全校的人马上都会知道,然后在远处对着你指指点点地说:看,那个蠢(stupid)家伙。每个人都会觉得你很傻,混蛋,讨厌你。至少我们会这么想。 中国新闻周刊:如果现在我让你做一个名词解释——“纳粹”,你会联想到什么? 华安:“纳粹”的含义很多。如果说关于历史上的纳粹,我可能会首先联想到希特勒那个人。“纳粹”是反民主的,极其强烈的民族主义,欺骗了全部德国人,诸如此类,等等。 现在也有“新纳粹”,就是头发、衣着和平常人不一样的那些光头党。这些人在东部多一些。我觉得新纳粹是一群很可怜的人,失业,需要找一些东西去表明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因此也很容易被人利用。 中国新闻周刊:你们去参观过集中营吗? 华安:还没有。因为那些集中营都在东部和北部,很远,要坐五六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很多学校会组织去参观集中营、纪念碑这些地方,我们还没轮到。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都愿意去看看。 中国新闻周刊:如果你们面对一个犹太人,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吗? 华安:不会的。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就是以色列人。我们相处得很好,都是正常的年轻人。 中国新闻周刊:那现在你最关心什么问题呢? 华安:大概是下半年我们会去哪里上大学吧。 访谈结束后,我们共进晚餐。德国孩子们用很吃力的中文发音问记者,曾经效力于法兰克福队的杨晨现在怎么样?得知杨晨所在的深圳队去年得到冠军,他们都很高兴。他们还能用同样吃力的中文说出“谢晖”、“邵佳一”这几个和德甲联赛有关的名字。看得出,足球是他们现实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而不是历史。 19岁的华安开车送我回住处。 车上的美国流行音乐很响。也许,讨论华安是不是德国人、是怎样的德国人,这种问题,真的有点傻。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