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思想家萨特1968年5月带着群情激愤的学生们参与“五月风暴”的时候，恐怕想不到，37年之后的秋夜，一位皮肤黝黑、北非面孔的青年对着法国电视一台的摄像镜头大喊：“法国是法国人的法国，不是我们的法国。”
2005年11月4日这个在法国电视节目中播出的镜头无疑是宣言式的。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法国是今天欧洲移民政策最为宽松的国家，但是恐怕很少人知道，法国同时也是欧洲穆斯
林最多的国家，穆斯林人数是新教徒和犹太人合在一起的两倍。伊斯兰教成为法国的第二大宗教已经将近30年了，而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移民。
法国是谁的法国？法国人又是谁？延续近半个月的巴黎骚乱尚未结束，而骚乱所引发的欧洲政治哲学危机与身份认同危机，已经使得许多人将这场尚未结束的骚乱称作“十一月风暴”。当然，对首当其冲的法国内政部长萨尔科奇来说，这个名字是刺耳的。目前，这场骚乱已有蔓延到比利时等其他欧洲国家的趋势。受到骚乱外因影响，近日欧元不但创下两年新低，而且跌破1999年欧元启动初始汇率。法国政府已经决定采取宵禁政策，以强硬态度将这场社会群体性的骚乱平息下去。
众所周知，这场身份认同危机的主角是进入法国的移民。移民融入移民国的过程是漫长的。一方面，移民在欧洲经济发展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另一方面，在全球化的过程中，资本和人员自由流动，而欧洲的福利体制过度关注个人权利而忽视社会的接纳程度。随着欧洲经济的转型和发展的滞缓，社会福利政策已经给欧洲背上了一定的负担。因此欧洲相应的右翼思潮开始崛起，各国开始实行更加严格的移民制度。
无论从政治的原生态来说，还是从社会的接纳程度上来说，今天的欧洲都不再为移民做好准备。从政治层面上说，国家放弃行使诸如确保移民安全在内的职权；从经济层面上说，移民无法获取必要的工作机会，高失业率、贫穷、饥饿和疾病困扰着这些移民；从身份认同上说，移民得不到社会认同，而没有社会认同，移民们就是孤独的。他们不但从地域上居住于独立原住民之外的地区，而且他们的政治、经济甚至文化权利都不能与原住民相比较。这样的忽视无疑造成了移民社会的反抗。因此，这次骚乱不但是一次群体的暴力发泄，而且是移民在对其存在合法性产生质疑之后的一种极端反应。
作为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参考指标，移民正是第三条道路理论在欧洲验证过程中的一次挑战。因为欧洲不是美国，欧洲没有自由女神像，没有埃利斯岛，也没有肯尼迪航空港，民族国家的特点决定了欧洲不可能成为一个合众式的土地。当年墨西哥移民重新融入美国社会的历史如果要在欧洲上演，不但需要时间，更需要欧洲调整自身的社会结构，不仅仅只是限制移民，而且要积极促进移民群体的同化。从墨西哥移民的案例可以看出，只有移民个人同化的过程超越移民飞地或者移民群体的巩固过程，这样的移民政策才能相对稳定。
其实在2001年，法国图卢兹地区就因为一名警察在移民区开枪打死一名青年而引发三天的骚乱。从那时甚至更早开始，毕加索（西班牙裔）或者齐达内（阿尔及利亚裔）式的自豪在巴黎骚乱后不复存在。如果欧洲社会作为全球公认的福利社会仍然存在巨大身份认同，我们对于理想社会模式的概念究竟应该怎样定义？弱者变暴民的悲剧是不是还会在其他社会上演？
亨廷顿说，没有一个社会是永恒的。他在《我们是谁？》中探讨国家特性时转引卢梭所言：“既然斯巴达和罗马都灭亡了，还有什么国家能希望永世长存呢？”我们不必如亨廷顿般悲观。但是尤其在今天全球化、地区化的环境中，他所提出的命题在巴黎骚乱之后，值得我们一问。
早报特约评论员 周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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