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夫回忆录节选：我中有敌敌中有我

　　套中套艺高胆大玩“三重间谍”

　　“双重间谍”们的神秘和独特处境，常常令人们浮想联翩。前东德间谍大师马尔库斯·沃尔夫，在回忆录中讲述了一 些足以影响历史进程的“双重间谍”，甚至“三重间谍”的曲折故事。

　　马尔库斯·沃尔夫／著

　　斯力／译

　　1981年初夏的一个早晨，东德驻波恩大使馆的邮箱里躺着一个信封，里面是写给外国侦察总局第9局局长的信。 信里夹着一张面值为20西德马克的纸币。显然，此人是想把这张钞票上的号码作为今后与他联络的密码。写信的人说，他是 一个熟知西德谍报工作内情的专家，愿意向我们提供情报，条件是一次性付给他15万西德马克，外加相当于现在西德情报局 付给他月薪两倍的月酬。

　　关于这个写信人，我们的惟一线索，就是信上那相当有力的笔迹。

　　“双重间谍”

　　一语惊天

　　我们与西德谍报机构，长期以来一直在一场错综复杂的游戏里周旋。其中的主角，是我们的一名化名“维兰德”的间 谍，他的真实姓名是约阿希姆·莫伊茨海姆。

　　莫伊茨海姆在科隆一带为我们搜集情报，并试图在科隆的西德反间谍机构总部发展一个叫卡罗勒斯的人，后者负责一 台叫纳迪斯的计算机。这台电脑里存有一份名册，列出了适宜或不适宜参与机密工作的人及其档案。莫伊茨海姆请卡罗勒斯帮 美国人查一个人。卡罗勒斯觉得蹊跷，因为中央情报局可以直接通过那台电脑查人，于是向上级报告。

　　西德反间谍机构里还有两个人知道莫伊茨海姆的这一行动，一个是高级官员克劳斯·库龙，另一个是反间谍机构安全 保卫处处长汉斯·迪德格。这两个人专门负责肃清反间谍机构里的东德特务。

　　迪德格和库龙邀莫伊茨海姆到一家饭店会面，然后亮出了莫伊茨海姆试图发展卡罗勒斯的证据，并威胁说，如果不同 意为西德当“双重间谍”，就要判他长期徒刑。莫伊茨海姆被逼就范。由于担心我们会很快察觉，西德反间谍机构不得不向我 们提供一些真实情报。

　　莫伊茨海姆拿着西德的工资，却仍想为我们效劳。他告诉我们，他愿意当“三重间谍”。他帮我们辨认出，匿名信上 的是他的主管库龙的笔迹。

　　西德谍报高官

　　主动上门

　　难道库龙也想为我们效劳？

　　库龙是条大鱼。他在西德反间谍机构的心脏部门工作，打入这种要害部门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但是，在这样一个充斥 着“双重间谍”和“三重间谍”的世界里，我们必须确保，库龙的投靠不是圈套。

　　我们跟他见了面，并派人偷偷录下了会面的情景。如果日后发现这是西德人精心设置的圈套，我们可以拿出证据。

　　我们为这次会面进行了精心安排。第9局副局长卡尔·格罗斯曼带一位年轻助手去奥地利和库龙接头。

　　会面地点定在维也纳美泉宫的入口处。约好的时间刚到，体格健壮、身板笔直的库龙出现了。坐定后，库龙向我们诉 说了自己的不得志。库龙出身贫寒，没上过大学。虽然业绩出众，但没有大学学历使他失去了进一步晋升的机会。

　　“西德自称人人享有自由和平等，我不这么认为。有的人本事虽不大，靠老子的钱读完大学后一进情报局，马上前程 似锦，不管干好还是干坏。我受够了。”库龙说，他最关心的是4个儿子将来是否上得起大学，因为他出不起学费。

　　有些叛徒在从敌国领取报酬的同时，仍觉得自己在为祖国工作，然而库龙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像他这样死心塌地投靠 敌国并同意留在原单位的鼹鼠，是可遇不可求的。

　　超级鼹鼠帮东德

　　“清理门户”

　　库龙成了我们的超级鼹鼠。他的开价确实不低，而且要求把钱直接汇入第三国银行的一个匿名账户。他要我们保证， 绝不逮捕他告发的“双重间谍”，因为这些间谍如果接二连三地落网，迟早会引起怀疑。我答应了这一要求。

　　他具有巨大的潜在价值，他的真实身份被列为绝密，我们从不提他的真名，哪怕是在我那绝对安全的办公室里。那次 会面后，库龙不断将叛变的东德间谍的名字告诉我们。

　　被库龙出卖的间谍和鼹鼠们下场如何？据我所知，东西德的谍报机构都没有出于报复或防止情报泄露的目的而杀人灭 口。20世纪50年代以后，东德不再判处敌方间谍死刑，而是把他们关押起来，日后可以交换关押在西德的我方间谍。只有 背叛祖国的谍报官员才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至于秘密处决叛徒的做法，的确有过，而且时至今日也不会例外。不过我要说明 ：有关绑架、处死叛逃人员的诸多传闻，事实上多半是绑架时安眠药剂量偏大所致，而不是谋杀。

　　西德间谍

　　救东德间谍

　　库龙为我们干事非常认真，常常超出合同规定的内容。库龙在西德反间谍机构里深受信任，可以接触到西德策反东德 特务的大部分机密。通常他得知内情后不动声色，等西德方面得手后再通知我们。过早通报会引起怀疑，对他和我们都没有好 处。

　　只有一次例外。

　　我们在波恩的基民盟里有一名间谍，是西德总理科尔的老朋友，也是我们了解西德内政内幕的宝贵消息源。一天夜里 ，库龙正在反间谍机构总部值班，无意中听同事说，一名东德间谍嫌疑犯与这位政治鼹鼠在接头时被跟踪，两个人走进一座公 寓后，西德特工布下了天罗地网，很快就要收网。库龙意识到，如果两人被抓，我们会失去一个极有价值的消息源。他拨通了 紧急电话号码，用暗语通知我们：“你们的人在安德纳赫大街受到监视。”我们采取了极其冒险的做法，直接给两人所在的房 间打电话，假称拨错电话，用暗语通知他们逃跑。

　　两个人于是假装熄灯入睡。午夜刚过，东德间谍通过地下车库逃出了大楼，经瑞士回到东柏林。第二天早晨，那位西 德鼹鼠刚刚离开公寓，西德特工就冲进房间，但是没有找到他从事间谍活动的证据。

　　连续6年，库龙向我们提供了一流的情报。他一直极其小心，丝毫不露马脚，生活也很节制。库龙的上司迪德格是个 酒鬼，家庭生活一团糟，还因赌博欠了债，哪里顾得上库龙？

　　天上掉下一条

　　更大的鱼

　　1985年夏，一个电话从与西德接壤的马格德堡专区打来，自称是“塔贝尔特”的男子要求见外国情报局的人。库 龙告诉过我们，迪德格的化名就是“塔贝尔特”。

　　迪德格有着电脑一般的记忆力，各种人名和关系过脑不忘。我知道，西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千方百计把他弄 回去。我们在东柏林郊外为迪德格找了住所，我的乡间

　　迪德格想见我，被我婉拒。当时我准备退休，最好还是让接替我的维尔纳·格罗斯曼去见他。首先接待迪德格的人会 赢得他的信任，由格罗斯曼直接处理可以避免中途换人。

　　迪德格说：“我是来投靠你们的。”迪德格证实了我们从库龙那里了解到的有关他沉沦的情况。他染上了赌博和酗酒 的恶习，众叛亲离，在工作上也受到了处分。迪德格觉得丧失了基本的尊严，要么自杀，要么叛逃。

　　迪德格是我遇到过的惟一自称“叛徒”的间谍，他不想用“改变信仰”之类的托辞粉饰自己的决定，而是直截了当地 说：“我在第二个德国会比在第一个德国生活得好一些！”此话千真万确，我们为彻底治愈这个酒鬼煞费苦心。我们给他派了 医生、护士，外加一名健身教练。在他们的帮助下，迪德格戒了酒，一个月内体重减了13.6公斤。喝不到酒，又严格控制 饮食，他需要从其他方面得到慰藉。我们发现他的性欲极为旺盛，于是准备物色一位女党员。谍报机构总有些“关系户”，这 些女同胞常会应我们的请求，与对方的叛逃人员交朋友、谈恋爱。大多数男人在审查期间精神压力极大，需要女性的关怀。这 些女同志已经做好了与他们发生性关系的思想准备。她们不是妓女，之所以愿意做这种事，为的是换取祖国的答谢，比如分到 一套较好的住房。

　　迪德格极不讨女人喜欢。我们请到的第一位女士，没过几天就逃走了。第二位是女教师，总算坚持了下来。迪德格与 女教师结成了伉俪，直到我写回忆录时还生活在一起。

　　两德统一

　　超级鼹鼠怎么办

　　1990年10月5日，两德统一后的第三天，库龙来到东柏林，与我手下的一位高级官员讨论他的去处。当时，人 们争相自保，背叛事件层出不穷。当初发展了库龙、接待了迪德格的卡尔·格罗斯曼上校，没能抵挡住西德宪法保卫局的诱惑 。奉命保护两名超级鼹鼠的人，反而成了超级鼹鼠的掘墓人。

　　格罗斯曼的背叛，意味着库龙等重要间谍将面临危险。库龙清楚这一点。他默默从我们手里接过最后的10000马 克酬金，同意接受我们惟一能提供的帮助——把他交给克格勃。在苏联谍报机构的协助下，或许他可以逃到莫斯科。

　　可是，苏联当时急于改善与西德的关系，对我们极为冷淡。接替我任外国侦察总局局长的维尔纳·格罗斯曼与他们反 复交涉，最后克格勃同意，只要我们的那些重量级间谍愿意逃亡，都可以去苏联避难。库龙最初同意去苏联，不久又改变了主 意，担心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库龙佯称要回科隆与妻子商量，到科隆后就给宪法保卫局打电话，打算再耍一次花招。他对上司说，克格勃想拉他入 伙，提议以“双重间谍”的身份为西德工作。但是这一次，他的运气到头了。1992年，库龙被判12年徒刑。

　　迪德格则在德国统一前逃到苏联，靠着克格勃的资助，过着吃穿不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