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法国参议员谈死刑废除:你见过死亡的颜色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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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2月20日15:57 南方人物周刊 | |||||||||
巴丹戴尔 巴丹戴尔著作 巴丹戴尔著作 巴丹戴尔著作-为废除死刑而战 -叶知秋 深秋的巴黎,今年意外地尚存暖意。在塞纳河边一栋19世纪的楼宇,我应邀来到巴丹戴尔先生的家中,作为法国外交部邀请的访问学者,与这位78岁的老人,谈论他一生为之燃烧的事业——废除死刑。
参议员罗伯特·巴丹戴尔,是法国废除死刑的道义象征。在世的法国政治家中,他无疑是最得民众敬重的一位。如一位法国朋友介绍的,巴丹戴尔是一位已进入历史浮雕群的人物,是法兰西的自由、平等与博爱理想的“一个活着的传统”。30多年前,巴丹戴尔是一位极力反对死刑的著名律师。1976年,被告亨利绑架并杀死一位8岁男童,激起媒体和政界的巨大义愤,“99%的法国人支持死刑”的呼声几乎响彻整个法兰西。已很少判处死刑的法国,因此案的社会影响,连续出现7例死刑判决。这时巴丹戴尔以他集律师、政治家、学者和人权斗士于一身的辩才,作出了也许是人类史上最杰出的反对死刑的辩护,挽回了亨利的生命。他在最后陈词中说,“当一位母亲的泪水汇合进另一位母亲的泪水时,正义到底在哪里?”让法官和陪审员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 此后,巴丹戴尔接连奋战,前后将6名公众认定必死的被告,从死亡的刑罚中拯救回来。1981年,密特朗总统任命他为司法部长,推动法国通过了废除死刑法令。1986—1995年,巴丹戴尔担任宪法委员会主席,成为政坛的第5号人物。2003年后,他任参议员和巴黎大学法学教授,开始关注在全世界推动废除死刑的事业。2004年他曾访问中国,并与最高法院院长肖扬会面。他的回忆录《为废除死刑而战》,中文版已在国内出版。会谈结束时,巴丹戴尔先生将他刚出版的一本文集《反对死刑(1971—2005)》送给我,其中收录了30多年来他反对死刑的辩护词、议会演讲、对话和论文。 这位年迈的斗士的脸上,已隐去几分英气与激情,但谈吐间的睿智和刚毅,却有增无减。他坐在我对面,手无箭矢,前倾的身体却仿佛一张强弓。背后是巴丹戴尔先生祖母的一幅油画,以一种温情俯瞰着这场围绕死刑的交谈。 国家要尊重人的生命,敬畏人的生命 叶知秋:巴丹戴尔先生,请允许我以一个哲学化的、而不是法律化的问题,来开始我们的谈话。对你而言,死亡意味着什么?或者说什么是人的死亡? 巴丹戴尔:死亡就是生命的终止。如果要加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在陆地上的生命的终止。 叶知秋:您的意思是否意味着,人的生命具有永恒的性质? 巴丹戴尔:我不知道。我惟一能肯定的是,死亡是我们在大地上的终止。大地之外的,我想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叶知秋:我知道福柯和德里达和你都是朋友,他们也是反对死刑的。福柯对酷刑和监狱的论述,对中国知识分子的影响很大。德里达提出一个看法,他说死刑判决是一种“宗教性的”仪式,就像对国家的一种献祭。我的理解,其实死刑的本质是一种国家主义的崇拜。你在亨利案的辩护中也曾将死刑的执行称为“一种司法献祭”。你认为一个现代国家,需要死刑作为一种日常的献祭吗?死刑与政治合法性之间的关系如何?法国是西欧最后一个废除死刑的国家,法国自大革命以来,在西欧也是国家崇拜和中央集权特征最突出的国家,这之间是不是有关系呢? 巴丹戴尔:我认识德里达很久了,他这个观点在哪篇文章?我很奇怪为什么要把死刑视为一种原始献祭?除非只是一种比喻。 叶知秋:他2001年访问中国,在香港中文大学的演讲中这样说的。他将死刑与一种神学政治联系起来。他在那场演讲中也提到了你,说你在1972年为本坦斯辩护时,曾在广播里听到美国最高法院认为死刑违宪的判例,受到鼓舞。当时美国最高法院以宪法修正案第八条“禁止特别残酷的刑罚”为依据,判定当时的死刑执行是“特别残酷的刑罚”。但后来死刑执行方式改变后,多数州又恢复了死刑。 巴丹戴尔:我尊重宗教和神学的看法,不过我更喜欢从法律的角度来思考。我引用一句雨果的话,“死刑是残酷和专制的一种永久性的标志”。毫无疑问,死刑是专制国家的一个永远的记号,因为死刑肯定了国家对于公民的绝对权力,反复地肯定。法律通过各种具体的标准和细节,为国家争取这种判处死刑的权力。当代的民主制度,是根据一种道德的准则来定义人权的。人权的第一个权利与此密不可分,那就是对生命本身的尊敬。每个人都享有这个权利,犯罪的人,他自己不尊重这种权利。但一种民主的法律,必须要尊重这个权利,不管罪犯尊不尊重。是否杀人,这是国家和罪犯的区别。最绝对的权利,就是国家要尊重人的生命,敬畏人的生命。这不是一个人类学的或宗教学的视角,这是与近代以来形成的人权价值体系分不开的。反对死刑的哲学的根本立场就在于此。如果你信仰上帝,你可以把这个起点改为,生命是上帝给予的,也只有上帝才能收回。我是一个法学家,我从人权的角度,来判断死刑的反人权的性质。 | |||||||||